四家为邻,五家为保,保有保长,制约四邻。
理论上说,保长的日子可能比四邻还差。
原因是,县衙、里、村催收租庸调是按保来收,别管差多少,一般得保长来补,逃户的租庸调也得保长扛。
扛不起?
衙门的笞杖领教一下。
至于保长有没有能力再分摊下去,那是保长的事。
所以,到实在扛不动税赋了,往往是保长带头逃荒。
大白天的,这一保人都在麦田里劳作,童保长的家人很好认,都是一身麻衣。
守孝服纪的二十七个月,同样得去劳作以维持生计,只是不得饮酒作乐、不得赴宴、不得华服、不得大声欢笑、不得娶妻纳妾、不得兄弟分家。
看着童保长家四邻的神情,童保长为人除了眼里只认钱,大概没太多毛病。
再结合他家有私舟的状况,一个愿意为了钱什么都干的市井小民形象,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柯斜脑中。
“官人有问,我们必然知无不言。”
侬得福这一身赤色斜领公服,在田舍汉眼里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至于柯斜这青色官服,不好意思,田舍汉一般真不认识。
“本官是殿中侍御史柯斜,有话要问你们,无意追究什么责任。”柯斜淡淡地话。“从去年秋到童保长过世,你们家中有没有多了一笔钱财。”
这声明很重要,在不动用刑讯的情况下,它能尽快让人放下心理负担、吐露实情。
童保长的长子拘谨地想了想:“去年秋末,阿耶倒是在卖粮时,额外多得了一贯钱,却怎么也不说来头,谁问就打骂。”
柯斜一声叹息。
童保长是个狡黠的田舍汉,知道这一贯是买命钱,特意守口如瓶,不愿将家人牵扯进去。
看来,他这个保长能小富,还是干了不少昧良心的事。
但人都死了,柯斜也没法拉出来打一顿,他又不姓伍。
那私舟万年县法曹也曾勘察过,却一无所获。
有些事就这样,即便你满心疑虑,却抓不到证据,只能无奈任人逍遥法外。
柯南梦嘀嘀咕咕:“又白跑了。即便明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你也不能让……偿命,有什么用?”
骑在马上的柯斜一个恍惚,差点被柯南梦一句牢骚毁了心境。
是啊,知道了怎么样,晓得是谁在动手又怎么样,证据齐全了又怎么样?
杀了穿布鞋的,走了穿皮靴的,哪朝哪代不这样?
包拯能铡了陈世美,难道还能铡了那一位公主?
侬得福轻轻踢了柯南梦一脚,柯南梦蓦然回,看到柯斜魂不守舍的样子,才现自己闯了祸,赶紧勒马:“瓜怂!醒醒!我这嘴净胡说八道,莫当真!”
柯斜慢慢回过神来,微微摆手。
柯南梦的牢骚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自己坐在殿中侍御史的位置上,就应该为世间讨一份公道。
哪怕,这一份公道,它来得不太够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