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才是定襄城独有的风格,每一个人都是琉璃杯罩着的苍蝇,看得到光明,偏偏没有一点出路。
但是,这话在军中流传,就很不对劲了。
宇文晶不得不臭着一张脸找到独孤莫语:“有事没事说什么丧气话?你看看这城头,还有几个人有斗志?一转头,就看见死气沉沉的面容了!”
独孤莫语倚着城楼毛糙的柱子,满不在乎:“怎么,已经不让说真话了吗?右翊卫将军,你觉得之前有谁还心存斗志么?”
“李唐的兵马就在城下,谁有斗志可以斗一下嘛。城门也没关,这像是有斗志的模样?”
都在摆烂,大唐是否攻击已经不重要了。
就连左卫将军云师来都已经开摆,等闲不来城门处、不登城头,仿佛这样就不用面对唐军的威胁了。
当日狠狠得罪的康苏蜜部,大约是巴不得后隋兵马全部死绝,压根不会再协助守城——以前也没协助过。
整个后隋的状况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你宇文晶要当后隋的忠臣,愿意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这一点我还是很钦佩的。”
“可你想过麾下这一二千儿郎吗?他们愿意慷慨赴死吗?你宇文氏受过皇恩,他们受过吗?”
“你也别拿忠诚说事,要是不忠,他们也不会在这鬼地方一呆近十年。这日子,比服劳役都苦啊。”
独孤莫语的话,没有一句妄言,但过了他的嘴,就将深埋的苦楚挖出来,再放大了出去。
连宇文晶都被独孤莫语的话说得几近抑郁,就更别说其他军士了。
十年看不到一线希望,任谁都难免有情绪,沮丧在所难免,就是宇文晶自己也时常情绪不稳。
但是,在人前,宇文晶必须沉着冷静!
沮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没投唐。
甚至,投唐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不献城。
底线,总要有那么一点吧?
康苏蜜部的营地,愤怒的情绪依旧在弥漫,即便康苏蜜已经痊愈,并下令不许再议此事,也无法阻止曳落河(健儿)对后隋军士的仇视。
短短十几天,定襄城中,曳落河与后隋军士的小规模殴斗已经生了七八起,即便曳落河的战斗力要强过后隋军士,可他们无敌的光环已经被恶阳戍砸了个稀巴烂。
“当时你做得对。”坐在大帐中,康苏蜜对俟斤开口。
俟斤在城头给瞎子那一刀,让很多曳落河痛恨,直接告到吐屯这里了。
康苏蜜还是很欣赏俟斤的果断,毕竟再让瞎子叫嚣下去,好不容易压制的矛盾必将再度爆,而且会激烈到你死我活。
一个已经瞎了的曳落河,连狗都不如,优胜劣汰的突厥没工夫理会一个瞎子,没扔出去给狼兄弟填填肚子就不错了。
俟斤绽放出笑容,谦虚了几句,告辞、转身,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却见矛头从心头处钻了出来。
“为什么?”
俟斤一字一句地吐出问话。
康苏蜜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睛:“我知道你做的都对,可儿郎们不知道,天天在那里闹腾,我也没办法。”
“不用担心你的妻子,你弟弟会收继过去的。”
一个有能力、见过自己最狼狈一面的俟斤,是绝对不允许留在世间的。
宁可整个部落消亡,也不允许交到外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