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丰县干旱的程度,按雍州人的抱怨话来说就是:连槐叶冷淘连吃不成了。
熬过冬天的槐树,战战兢兢地伸出稀稀疏疏的蔫巴叶子,裹上一层厚实的尘埃,期盼能混过这难熬的年头。
戏水边,槐树下,一身老农装扮的检校县尉楚三江,裹头与衩衣已经变成脚下黄土的色泽,一双麻鞋、袜子也分辨不出本来面目。
楚三江多少耍了点心眼,将身在同州冯翊县的妻儿老小接来了新丰县,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纵然今后有难关,至少是举家面对,便是共患难也心甘情愿。
一向喜欢嘀嘀咕咕抱怨的发妻,知道自己入流、检校县尉了,兴高采烈地叭叽了几口,浑然不顾楚三江面上的褶子里夹了多少灰尘。
就连一向爱耍小脾气的大郎都乖巧了许多,因为楚三江的入流,他未来进国子监四门学为监生的可能性大了许多。
所以楚三江更卖力了,马不停蹄地奔走于渭水南岸的新丰县村庄田野。
身后,两名安置到士曹的县学生、两名安置到民曹的县学生,腿都跑细了。
新丰县城在台塬上,倒是不算高,可县内沟沟坎坎,高处的骊山顶下来有近里半的落差,靠近蓝田县这一头的多半是山,就算他们新吏员是本县人也够呛。
水井打了不少,供应日常人畜饮水没有问题,可惜供应灌溉多少不足。
好在替换耕种的小麦也是耐旱作物,虽然长势不太好,怎么也得混个半饱。
“今年的小麦,怕是要减产三成半了。”一名新吏员嘀咕。
楚三江淡淡地开口:“四成。”
新吏员满眼茫然,不明白少府非要争这半成干嘛。
难道,减产还是什么好事?
司士佐姚孟尧啐了一口,积年的老痰落入黄土中,迅速被尘埃掩盖住了:“瓜怂!少府所说,当然是有深意的,让你们在县学里学一些政令不听,天天子曰诗云,有用?”
县学本来就紧紧依附县衙,为学生的时候就与县中的官吏打过交道,多少混个脸熟,此时身份转换了就更不怕了。
“大大,教教我们呗。”
“都说过了,以后按上下尊卑来叫,得叫上官!”
();() “上官,说说呗。”
姚孟尧得意地昂头:“你们就不知道,水、旱、虫、霜为害,损失四成,免租吗?”
租,每丁二石粟。
按每丁二十亩永业田计算,年收成也大约二十石粟左右,损失三成半是七石,损失四成是八石,照四成计算能免二石粟,良人就能留存十四石粟。
照这么干,良人就能多得一石粮吃。
当然,现实的情况肯定更复杂些,麦粟之间的折耗换算、口分田的多少、灌浆率多少,都能引起相应的变化。
损失三成半报四成,民部大约能体恤灾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多报就不行了。
在规矩范围内浮动,只要官吏没有上下其手,别说是民部,就连御史台都不会死抓着不放。
毕竟,有很多损失很比较唯心,不便细究。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论律令防范得多好,依旧有人能钻过篱笆缝。
楚三江、姚孟尧的态度,其实就是眼下部分官吏的缩影,未必他们持身多正,也不可能清廉如水,但能高一高手、让乡邻稍稍好过些,也不介意当一当善人,所以有人说公门之内好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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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斜紧急召了贾宝医等三名医人,气急败坏地乘马车往西泉里奔去,贾啸急风急火地骑了骡子赶上。
西泉里正遣贾庄的中男来报信,有十余口人忽然呕吐不止,疑是疫病,里正、村正、保长已经将人驱到西泉里一个废弃的宅院,巫婆神汉已经在驱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