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翎站在桌案后,看着恭王一步步走向宣和帝,然后俯身跪下来,叩首道:“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和帝大笑起来,竟然亲自从座上起身,下来扶起恭王,道:“好,好!回来就好!”
恭王受宠若惊,因连日赶路,他身上的风尘尚未完全洗去,面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一双眼睛很亮,他恭敬道:“儿臣回来匆忙,只略备薄礼,谨贺父皇中秋。”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来,那纸看上去有些旧了,像是被被人反复翻看过一般,恭王的表情看上去却十分慎重,他举着那一卷纸,躬身呈给宣和帝。
这一下引起了在场所有朝臣的注意,他们都对那张纸表现出了十足的好奇,也不知恭王从边关那等不毛之地赶回来,能给皇上送什么中秋礼?
宣和帝接过那卷纸,慢慢打开来,表情先是一怔,紧接着是惊讶,看了恭王一眼,道:“这是……舆图?”
恭王恭谨答道:“回禀父皇,此物正是舆图,儿臣在挖掘河道时,派了一队兵士,小心潜入戎敌草原深处,将地形绘制下来,才有了这一份舆图,等来日我朝兵马壮大,挥师北上,定然能踏平戎敌的王庭,一雪往日之仇!”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无比坚定,宣和帝听得眼睛发亮,高声道:“好!好!”
他的神色既惊又喜,嘴里连连道好,仿佛真的看见了来日大乾的兵马,一路踏破戎敌的王庭,成就大乾的盛世霸业!
宣和帝一边夸奖,一边用力拍着恭王的肩,而在一旁没人看见的地方,太子的脸色冷得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他用阴冷的眼神扫过恭王与宣和帝,然后再慢慢垂下眼去,盯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杯盏,像是走了神。
而那边,恭王正坐在宣和帝下首,将在边关的事情一一道来,父子间气氛其乐融融,与旁边被冷落的太子一对比,简直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悯了。
窦明轩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又去看谢翎,他正端正地坐着,与旁边的官员低声交谈,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敏锐地抬起眼来,那一瞬间,他的眼神让窦明轩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孤狼,犀利而冷静。
令人心惊。
但是很快,谢翎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和斯文,他礼貌地冲窦明轩笑笑,窦明轩也微微颔首,心里对自己这个学生,不是不服气的。
这一切都是谢翎计划好的,让太子先得意一阵子,宣和帝对他的期许越大,后面的落差就会越明显,而到了今晚这一刻,这种落差就被放大到了极致。
太子盯着恭王与宣和帝,慢慢地饮尽了杯中的酒,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很快又消失无踪了。
第168章
听雨茶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当要数每年的腊月了,一到年底时候,大乾朝一十三个省份进京述职的官员都会来这里坐坐,因为从二楼望过去,能够一眼看见宣仁门口,还有皇城内的宫殿屋顶。
这一日,门外飘飘洒洒下着鹅毛大雪,天气不好,茶客却不见少,大堂里面烧着旺旺的炭火,温暖如春。
一个身披着大氅,罩着斗篷的人从外面进来,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但是从身高来看,是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小二立即迎了上去,他像是认得那一位似的,低声道:“这儿满座了,您楼上请。”
那人点点头,径自上了楼梯,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右边最尽头的雅间,轻轻敲了两下,内里传来一个声音:“请进。”
青年这才走了进去,只见窗边已坐了两个人,他将斗篷和大氅解了下来,行礼道:“王爷,老师。”
恭王笑道:“慎之来了,快坐下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窦明轩伸手替他倒茶,口中道:“这几日雪都不见停,下得狠了。”
谢翎看着清澈的水在杯中搅出了一个漩涡,茶叶沉浮不定,茶汤慢慢泛起了碧色,他接口道:“瑞雪兆丰年,想必明年必然有一个好年成。”
“希望吧,”恭王饮着茶,屋子里茶香幽幽,空气静谧无比,正在这时,楼下传来马蹄匆匆踏过的声音,伴随着呼喝声。
恭王神色一动,道:“怎么了?”
谢翎正坐在窗边,便略微推开窗扇,只露出一丝缝隙,然后往下看去,只见一队兵士正骑着马走过,他低声道:“是东城兵马司的人。”
窦明轩忽然道:“我记得东城兵马指挥使韦璋最近与那位走得很近?”
他看向恭王,恭王颔首,道:“前几日他们还在玉宇楼议事。”
楼下的人马已经走过了,街道再次恢复了寂静,只余下几行凌乱的马蹄印,谢翎慢慢地将窗扇合上,忽然道:“时候差不多了。”
恭王倏然抬头:“你确定?”
谢翎道:“他的耐心也就这么多了,我猜时间差不多就在上元节前后……”
自入冬以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宣和帝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太医随时恭候着,等待宫里的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