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翎没作声,大殿里寂静无声,针落可闻,他动笔如行云流水,丝毫没有阻碍,似乎连想都不必想,很快便写了整整三页,这才搁下笔,道:“请皇上过目。”
不必宣和帝说话,一旁有眼色的太监立即上前来,将那三页尚散发出新墨气味的纸接了过去,呈给了宣和帝查看。
宣和帝仔细看过之后,良久不语,过了片刻,才问谢翎道:“这几部国史,你都记得住?”
谢翎恭声道:“只要是臣看过的,都在脑子里,恳请皇上给臣两日时间,臣必能将完整的国史尽数呈给皇上。”
宣和帝将手中的纸放下来,脸色似乎好看了点儿,道:“好,那就再给你两日时间。”
这一关算是过了,谢翎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同张学士几个一起叩头谢恩。
等离了宫,几人走在宫道上,外面天色阴沉,又开始下起小雪了,张学士的脸色也阴沉,对谢翎二人道:“怎么回事?为何订成册的时候会出如此大的纰漏?”
朱编修呐呐不敢言,实在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倒是元阁老听了,道:“呈给皇上之前,成册你没有看过吗?”
张学士面上闪过几分心虚,还有羞惭,道:“下官……下官那日正好有要紧事,只想着原稿是仔细检查过的,想不到……”
元阁老道:“你既然都没有看出来成册有问题,那他们二人又如何会知道?是他们订的成册吗?”
张学士心里一惊,道:“不、不是。”
元阁老的脚步倏然停下,盯着他,面上表情仍旧是淡淡的,道:“那你就真的该好好想一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老人虽然须发皆白,面上皱纹遍布,只是那双睿智的眼,仿佛看穿了一切,张学士下意识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元阁老意味深长地道:“以眇眇之身,任天下之重。”
张学士仿佛瑟缩了一下,元阁老念的这一句话,乃是挂在翰林院的墙上的一幅字,原句是:敦本务实,以眇眇之身,任天下之重,预养其所有为。
此时在翰林院掌院说来,就如当头棒喝一般,张学士顿时怔住,久久不敢言语。
翰林院,谢翎便与朱编修回了国史馆,因为宣和帝只给了两日时间,便是谢翎直接抄,也是很紧的。
朱编修自然也要帮忙,他虽然记得不如谢翎清晰,但是仔细想想,好歹也能写出来一点,不至于把担子全压在谢翎身上。
他一边研墨,一边与谢翎说话,语气迟疑道:“慎之,你说,究竟是谁拿走了原稿?”
谢翎下笔如飞,目不斜视,道:“你不是心中已经有定论了么?”
朱编修呐呐道:“我这……也只是猜测罢了,若真是顾编修所为,他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就不怕皇上问罪下来么?”
闻言,谢翎轻笑一声:“这话该去问顾编修才对,你我又不是他,如何知道他心中所想?”
一行写罢,谢翎又另起一行,朱编修叹了一口气,道:“说的也是,顾编修这两日又恰好告了假,实在是不得不叫人多想,慎之,你说张学士会如何处理此事?”
办砸了差事,还差点丢官降职,以张学士的脾性,绝不可能轻易罢休,谢翎的笔下不停,口中道:“顶多也就问责几句,不会如何。”
朱编修惊了:“问责几句?这样大的事情,就轻轻揭过了?”
谢翎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他,道:“当初顾编修是谁荐进来的?”
朱编修想也不想:“是张学士向掌院大人举荐的。”
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正是因为顾梅坡是张学士举荐进来的,出了事情,张学士才更加不好处理,面子上他还要过得去,否则岂不是自打嘴巴?胳膊折了,只有往袖子里藏。
想到这里,朱编修不禁摇头,只觉得索然无味,叹了一口气,道:“慎之,今日幸好有你,否则,我们还不知要怎么被发落了。”
他的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谢翎蘸了蘸墨,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道:“那却未必,只是今日掌院大人还未开口而已,有掌院大人在,你我未必会被问罪。”
朱编修笑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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