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进了院子,六月的气候,已经算热了,但是正屋的房门紧闭着,一反常态,院子里的婢女们个个都不敢吭声,气氛紧绷。
绿姝上前去敲了敲正屋的门,细声道:“王妃,是奴婢回来了。”
片刻后,门里传来一个声音:“婳儿来了吗?”
绿姝答道:“施姑娘也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恭王妃站在门口,望向施婳,勉强露出几分笑容:“婳儿快进来。”
施婳答应一声,走上前去,恭王妃又叮嘱绿姝道:“让其他人都退下吧,都挤在院子里做什么?”
绿姝恭敬答道:“是,奴婢知道了。”
所有人都作鸟兽散了,院子里恢复了安静,恭王妃站在屋子里,午后的斜阳自门外照进来,将她裙脚和袖摆上的海棠暗纹照得十分清晰,栩栩如生,她站在那里,像是有些走神似的。
“王妃。”
施婳叫了她一声,恭王妃才回过神来,她的眼眸中带着几分迷茫,道:“婳儿,你叫一声我的名字。”
施婳愣了愣,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依着她的意思叫道:“明雪,你怎么了?”
恭王妃眼中的迷茫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坚定,而这坚定令施婳骤然感觉到几分不安,她道:“婳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施婳道:“你要我做什么?”
恭王妃望着她,金色的阳光映照进了她的眼底,使得她的瞳仁呈现出一种琥珀般漂亮的光芒,她低声道:“你是大夫,你知道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女子不孕的?”
施婳猛然一惊,眼底里闪过几分明显的惊愕,过了片刻,才轻轻地道:“你……你要那种药做什么?”
恭王妃向她走近一步,道:“给我自己用。”
这一句听在施婳耳中不啻于一声惊雷乍起,但是她向来冷静,很快便反应过来,道:“为什么?是因为……”
那个名字消失在空气中,施婳到底没有说出来,但是显然两人都心知肚明,施婳心底惊诧,她知道陈明雪恋慕那人,可是……她要做到如此地步么?
然而恭王妃却摇摇头,平静地道:“不,不是因为他。”
施婳的心稍微一定,恭王妃转过身,慢慢走了两步,空气安静无比,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实则我这样做,对大家都好。”
施婳开口问道:“大家是指谁?王爷?”
恭王妃沉默一瞬,慢慢地道:“不管是王爷,还是世子,亦或是我自己,若我无子嗣,所有人都会放了心。”
她转过身来,对施婳道:“以你我之间的感情,我不需瞒你什么,我嫁入恭王府,不过是遂了几方人的愿罢了,可我真若生下孩子,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施婳的嘴唇动了动,道:“王爷他也是这样想的么?”
“他虽然没说,但是必然是这样想的,”恭王妃道:“王爷的前一位妻子,也就是先王妃,是内阁元阁老的女儿,据外人所言,王爷对先王妃情深义重,先王妃病逝之后,正妃之位空缺,王爷迟迟不娶,起初我并不以为然,若真是如此,王爷为何后来又会再娶了我呢?”
她的目光放空了些,盯着窗外的那一树梧桐,慢慢地道:“来了王府这么久之后,我才终于明白了,他们说得没有错,王爷确实是深爱着先王妃。”
施婳犹豫道:“可是……”
恭王妃道:“王爷今日与我争执了一场,你可知道为什么?”
施婳摇摇头,道:“绿姝与我提过,但是她没有说具体的情况。”
恭王妃淡淡地道:“李侧妃的儿子不小心将世子推入了荷花池中,差点溺死了,王爷将李侧妃的身份给贬为了妾,然而怒气依旧不得发泄,这才跑来训斥我一番,说我治府不严。”
她转过头来看着施婳,道:“如今世子已定,若我日后真的有了子嗣,必然要处处为他打算,如李侧妃一般算计着,去争,去夺,去曲意奉承,去讨好他,我的孩子也必须要样样拔尖,小心谨慎,这样地活着,何其累?”
恭王妃道:“更何况,王爷有大野心,如今便已是如此情状,若是真到了那一日,兄弟阋墙,同室抄戈……”
她说着,缓缓地摇了摇头,对施婳道:“活得那般惊险,我倒不如这个孩子从未降临在世界上。”
恭王妃的表情竟然是异样的认真,令施婳不由心惊,时隔多年,再次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她已不是少女了,那双眼睛也不复当年的天真明亮,却一如既往地坚韧和执拗,陈明雪向来便是如此,她像是变了,又仿佛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