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前生的零碎场景。他把沙子一样稀碎的心努力捏成块,强撑着打起精神,穿好洗掉色的衣服,有意识挺直腰板,抱着布满细小折痕的破文件夹,走出阴暗蜗居多年的城市破旧危房。
久不见的阳光刺地沈小满眼痛,他心里惴惴不安,怀抱着一丁点对人生再启的希望,寻找去往市中心的路。
他带了份精心绘制的黑白漫画,画在厚实a4纸上。纸张质量很好,是他在附近学校高考结束后,去垃圾桶捡来的,还被同样目的的老头用棍子打了。
今天他鼓起勇气,想到一家漫画杂志碰碰运气,现在杂志都要彩色漫画的投稿,他的钱只够买黑笔,扫描去邮箱一定会被毙稿,但去现场,说不定能求求情。
文件夹里还有手绘插画,他另外约了家小市的面试,如果漫画实在过不了,就试试去做美工,挣两口饭钱。小公司制度不完善还坑人,很多不给交社保,反而让沈小满有种安全感,这样谁也找不到他,他既能光明挣饭吃,又能继续做阴暗角落的老鼠。
或许都会很顺利呢。
那他就认真地好好活下去,不然妈妈在天上看着他颓废厌世,会很伤心的。
人行横道,红灯转绿,沈小满迫不及待迈出脚步。
急刹车声刺耳地如同利剑,贯穿生命,货车毫不留情碾过了他。
草稿纸从文件夹坏掉的封口飞出来,如同慢镜头的漫天飞雪,纷纷扬扬撒了满地,刮来零散几张,盖了血肉模糊,笔痕渐渐被血色染透晕花。
一切趋于极慢,仿佛坠入深渊。
梦里意识断线的瞬间,沈小满猛地睁开眼。
“别哭,别哭,崽崽,小满,有我在这儿,不用害怕……”
他意识懵懂混沌,好像被紧紧抱着,一只温热的手在抚摸拍打他的后背,冰冷僵硬的四肢逐渐有了知觉。
沈小满动了动脑袋,抱着他的人立刻察觉。
“醒了?”男人捧住他脸,低头啄吻在他脸颊,蹭掉眼泪,低声说:“做噩梦了吗,抖地这么厉害,晃也晃不醒。”
“嗯。”沈小满声音哑哑闷闷的。
他扭着身子,往裴知焰怀里靠了靠,抱住热源。
闭上眼抵在裴知焰胸前,没流干的眼泪顺着眼角滚落,浸湿对方的睡衣领口,沈小满长长舒了口气,耳畔的有力心跳如此真实,渐渐把他从梦魇泥潭中拔出,让他清醒。
裴知焰不说话,只抱着他,手掌抚摸少年丝柔软的后脑勺。
搂在怀里的瘦窄肩膀,很快又开始颤抖,幅度越来越夸张。
与此同时,沈小满的呜咽声控制不住。
他在裴知焰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像失去最珍贵的东西,也像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我怕,我怕都是假的……”沈小满抽噎着说。
裴知焰听清他没头没脑的话,一瞬间,想起那天沈小满的坦白。
这世界,不过一本书。
“假的就假的。”他低声说,拿起沈小满的手十指交扣。
沈小满不吭声,伏在他胸前哭。
庄生晓梦迷蝴蝶,他到底是庄生,还是蝴蝶。
真的是他在遥念前生吗?还是死去的他臆想出了现在的新世界,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眨眼就无影无踪。
“你能感受到我抱着你吗?”裴知焰与他紧贴。
沈小满不肯说话,裴知焰问了好几遍,他才微弱点头。
“就算你是假的,我是假的,但我在你身边是真的。”
“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画出来的画,都是能切切实实摸到的,我们永远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