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林简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缤纷喜红从眼底快速掠过,回忆着沈恪拒绝沈长谦的理由,心底一片无法言说的酸软。
沈恪说:“不了,还是回我那里吧,最近新添的毛病,怕换了床睡不着。”
可那是沈恪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家,现在主楼三层他原来的卧室还保留着原样,佣人定时上楼打扫,他怎么会住不习惯。
他是怕林简不习惯而已。
车子直接驶入院中车库,两人携着一身寒气进了屋,时间还不到十点。
林简回房间洗漱冲澡,走出卧室的时候,就见沈恪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手边放着一杯热牛奶和一杯温水,中厅没有开顶灯,只亮着壁灯,暖黄色的灯光柔和了沈恪侧脸的轮廓,给人一种近乎温柔的错觉。
林简眼皮跳了跳,走到他身边坐下,端起那杯牛奶抿了一口。
沈恪放下投影幕布,余光瞥了林简一眼,很轻地笑了一下,说:“嗯,挺自觉。”
这个时段所有的电视台统一播放春晚,两个人各自端着
()自己的杯子,与全国人民调频一致,同喜同乐。
看了大概两三个节目,两人忍不住开始默契一致地怀疑起自己的笑点和审美来。
沈恪皱了下眉,轻咳一声,用下巴示意一下正在播放的小品,问:“……好笑吗?”
“……”林简颇为无语地叹了口气,波澜不惊地回答说:“我觉得你会问这种问题比较好笑。”
沈恪很轻地挑了一下眉,心安理得地说:“那就行了,看来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说完隔两秒,就听见旁边林简不算明显的笑声。
屋外寒风即将送来新的一年,他们两个人宛如归巢的倦鸟,偏安一隅,独享这份静谧时光。
转到下一个歌舞类节目,林简忽然想到什么,直起身看向沈恪。
察觉到他的目光,沈恪转过头,问:“怎么?”
林简皱了下眉,忽然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果然,沈恪非常意外地愣了一下,隔几秒,才说:“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林简不回答,就用一种“你竟然瞒了我这么久”以及“我现在已经洞穿一切”的眼神看着他。
少年人的眼神太过直白纯粹,沈恪扛了两秒……发现确实扛不住后,只得妥协,笑着摇了摇头,说:“好吧,被发现了,确实是今天。”
他出生在一年中最冷也是最晚的那个时间点上,旧历年的最后一天,这天过后便是一年新朝霞。
林简深深吸了一口气,问:“这么多年,你一次都不提?”
沈恪失笑,本想抬手揉一下他的发顶,但忽然想到眼前的少年早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安静的小奶团子,这样的举动恐怕会引起自尊心极强的少年人的反感,于是叹了口气,又默默收回手,只是说:“你以为,为什么沈家会有从年三十一直到初五都聚在大宅的习俗?”
林简思考他话中深意,反应过来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怪不得,他从前总以为是沈长谦夫妇喜爱热闹团圆,所以约定俗成沈氏一族每年必须有此一聚,眼下才明白,并非如此——只是因为沈恪从小不爱过生日,也不喜欢别人打着为他过生日的由头弄出过大的阵仗,所以沈长谦夫妇才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借着新年团聚的理由,嘉瑞初岁,共襄盛举,实际上只是为独子庆生。
林简眼中的震惊久散不去——
就是这样一个不喜欢麻烦,不喜欢过生日的人,却从未落下过林简的每一个生日。
“你……”林简深深喘了口气,忽然起身,嗓音微哑地说:“你等我一下。”
他疾步跑回房间,打开书架最底层的那个抽屉,拿出那个棕色的文件盒,里面装的都是这些年沈恪签过字的成绩单,最里面的夹层里,是那个他一年前就准备好,但没来得及、也再没勇气送出去的五色马平安福。
五色马被保管收藏得很好,编织的彩绳一点都没有褪色磨损,林简想了想,最终将它握在掌心,跑回客厅。
沈恪见他去而复返,手里紧紧地握着什么,不由扬眉打趣道:“怎么,要送我生日礼物?”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林简目光凝定,看着他缓而慢地点了下头。
少年人的表情太过认真,沈恪不由坐直了身体,试探道:“……是什么?”
修长劲瘦的五指张开,沈恪低头看去,眸光轻晃。
“这是……”
“五色马,保平安。”林简说,“还没过十二点,所以还来得及——不断线,不动剪,这一辈子,不求你事事如意,但求你平安顺遂。”
少年的心意如水中璞玉,澄净纯透,又若翠屏青山,重若千钧。
“谢谢,我记住了。”许久过后,沈恪从他掌心拿过那枚平安符,没问林简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也没问为什么之前不给他,只是低声说——
“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和祝福。”
少年心如鼓擂,上一秒被沈恪指尖划过的掌心泌起一片微潮,他垂下手臂,收紧五指,握掌成拳。
留一句未竟之言,在心底说给他听——
而我会待在你身边,作陪有生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