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季眠穿過去就是十六歲,這輩子作為許池秋,整個兒的生命也是從二十來歲開始的。
他沒有從出生到成年的成長經歷,從被系統綁定,有記憶的那天開始,所擁有的就只是成年人應有的常識、智力、道德三觀。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季眠沒意識到,自己此時的心理活動純粹就是生病了的小孩心態,被人騙著打針吃藥,識破以後有點惱,想反抗,卻知道對方是一片好意,只能自己委屈。
他就這麼和車窗「依偎」了好幾分鐘,半晌沒聽到駕駛座上6舸的動靜。
又過了會兒,他忍不住回過頭,才發現6舸在笑著看他,等著他回頭。
車內沒有人說話。
6舸把裝著「早午飯」的餐盒遞給季眠,季眠沉默兩秒,接了過來,慢悠悠地吃。
早午飯是菠菜卷,麵粉混合著菠菜汁攤成薄薄的餅皮,卷上蔬菜和一點肉類,加上酸甜醬汁,口味很清爽。
季眠倒是沒生出什麼牴觸的感覺。
見他願意吃東西了,6舸便拾起袋子裡的蘋果開始削皮,水果刀用得很熟練,蘋果削了一半皮兒都沒斷。
6舸不缺生活經驗,6家父母早年是白手起家,即便現在家底厚得驚人,也保留了年輕時的許多觀念,從小就沒慣過6舸。
可惜生的孩子天生長了張不討喜的嘴巴,家裡的教養再好,也沒能堵住6舸那張缺德的嘴。
盒子裡裝了兩個菠菜卷,個頭很小,但季眠只吃了一個就吃不下了。
6舸大概是預估到他的飯量,只淡淡看了一眼,沒有強迫他。
嘴唇和手指上沾上了一點醬汁,季眠受不了髒,伸手去夠放在車頭的紙巾。
紙巾盒離他有一點遠,季眠夠了一下,只碰到邊沿。
6舸削水果的動作停了,放下刀,抬手拎起紙巾盒,遞到季眠面前。
這時,他手裡連成一條的果皮也斷了。
季眠不客氣地抽了一張,連聲謝也沒有,安安穩穩地坐了回去。活像只養不熟的狼崽子。
但實際上,天知道他盡了多大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道謝的衝動,愣是顧忌著許池秋的人設硬生生壓回去了。
仔細地擦拭完手指和唇角,季眠細長的手指把紙巾團了團,在掌心裡捏成一個不大實在的小球,目光四下一掃,沒找到能扔的地方。
6舸瞧見,很自然地伸出手,攤開掌心就要接。
季眠手指的動作僵了一下,在短暫的停頓後,還是把紙巾球放在了6舸手裡。
6舸個高,手也大,一個紙巾球被他用小指和無名指就夾在掌心裡,連個小角都露不出來,其餘幾根指頭穩穩拿著水果刀,沒讓這團球碰到果子上。
他神態自若,季眠卻開始不自在了,在副駕駛上,坐立難安——被說不出口的「謝謝」兩個字憋的。
6舸卻壓根沒注意到這些。他大老遠跑過來又不是為了聽人道謝的,要為了一句「謝謝」,在大街上撒一把鈔票就能換回來上百句。
季眠愛怎麼使喚他就使喚吧,病人就是有這種特權,願不願意道謝,6舸也不在乎。
水果刀削下最後的半截果皮,6舸打算問季眠要吃多少,一轉頭卻瞧見後者安靜的側臉,嘴唇輕輕抿著,像是在糾結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