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何禹廷,听了常青公主决绝地对他说出和离的话语,头上就如泼了一瓢冷水般,霎时间从头冷到了脚边。
他知道以常青公主说一不二的刚烈性格,他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从公主房里出来,垂头丧气地回到书房,木然地坐在桌子前面,想破了头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处置,才能化解眼前这场危机。
这时,管家何禄为走了进来,悄悄伏在他耳边禀报道:“驸马,外面丁大人求见。”
何禹廷眼睛一亮,忙道:“快快有情。”
要说何禹廷与丁进之的关系可是非比一般:何禹廷曾为世家子弟,但父母早亡,家道中落;丁进之的父亲丁吉当时为一方富甲,乐善好施,在何禹廷穷困潦倒之时,义施援手,收留了他,并让他与自己的儿子丁进之一起读书、学习。何禹廷与丁进之食则同桌,寝则同榻,情同手足,甚至比亲兄弟还亲。
后来,二人一起进京赶考,何禹廷荣登榜,并被当今圣上钦点为状元郎;而丁进之却只得了个六甲之末,失意沮丧之际,是何禹廷一手提携了他。
所谓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何禹廷的大力提携下,丁进之也一步步地被提升起来。丁进之虽然在文采学识方面不如何禹廷,但在人际交往、为官之道方面却一点也不逊色于何禹廷。几年的仕途生涯,官场逐流,使他也逐步像何禹廷那样身居显赫。
于是,何禹廷、丁进之的交情亦是愈深厚。而且在上个月,何禹廷的小公子何成麟还与丁进之刚满周岁的千金丁梦轩结下姻亲,成为百年之好,这也正可谓是亲上加亲了。
现在,何禹廷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说丁进之来访,心里不由一喜,自思:我这位贤弟素来人事通达,这件事情上他或许能帮我出出主意。
果不其然,丁进之这次来访,真的是给他解决麻烦来了。
丁进之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二人寒暄一番,很快切入正题。丁进之让何禹廷摒退左右,轻声道:“何兄,其实这件事情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就看您怎么处理了。”
何禹廷急切道:“愿闻其详。”
丁进之慢慢呷了一口茶道:“小弟与晋陵王爷交情甚厚,昨日已与王爷说过此事——”
何禹廷心里一紧,“那王爷怎么说?”
丁进之道:“王爷深明大义,已经答应去说合;而且,为了稳妥起见,小弟还说通王爷去宫中求皇后出面撮合此事。”
“哎呀!……”何禹廷闻言,激动得站了起来,走到丁进之身边,深深一揖道:“贤弟真是我的救星啊!贤弟大恩,愚兄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了……”说着,眼圈红了。
丁进之笑道:“何兄何出此言,小弟只愿何兄日后一心一意地对待公主,不要心猿意马,再惹出这样的麻烦了。”
何禹廷脸一红道:“贤弟取笑了。”
事情果然如丁进之所说,最后由皇后韦氏出头,调解了他们夫妻之间的这场感情纠纷,挽救了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
韦皇后劝常青公主:“御妹,就原谅了何禹廷这一次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也是一时糊涂,受了那个狐媚女人的蛊惑。你们两个真心相爱,走到一起也不容易,彼此就宽容一下吧!再说还有麟儿呢——为了孩子,也要好好地珍惜这段感情啊!”
常青公主终于原谅了他。而何禹廷也在常青公主面前赌咒誓,今生今世再不会做出任何辜负公主的事情了,如违誓言,便教利刃加身,死无葬身之地……
为表今后的决心与悔过的诚意,他毅然绝然地把乳母葛氏驱逐出门。
葛氏真的做梦也没想到何禹廷会对她这么绝情。一夜之间,她飞上了云端;现在一夜之间她又从云端跌到了万丈深渊里,摔得遍体鳞伤,万劫不复。现在她终于明白,何禹廷曾经对她的一片真情挚爱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鬼话。自己不过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玩偶而已。
说起这葛氏,原本是京城一户平民人家的女子,丈夫杜千不喜耕种务农,却酷爱习武,整日地舞枪弄棒,研究些丹药道家之术,对夫妻之事并不如何上心。葛氏为此十分抱怨,也曾苦口婆心地劝说过他,但杜千依然是我行我素,未免冷落了年轻貌美的妻子。
因为丈夫整日地不务正业,家里经济拮据,在儿子杜正海才七八个月的时候,适逢驸马府为即将出生的小公子物色乳母,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来源,经人引荐,葛氏进了驸马府成了小公子的乳母。
于是便有了前面生的事情。
其实,说起两人之间的事情,对何禹廷来说,也许不过是为了暂时缓解一下心理、生理上的寂寞之需;对葛氏来说,则主要为了慰籍感情上的空虚。
因为丈夫杜千淡泊脱,清心寡欲,整日地炼丹求道,不重夫妻之事,太过冷落了她。再者,从何禹廷那里,她也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周围无数溢美追捧及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她终于成就了自己多年来渴望已久的女人的虚荣。
那一刻她飘飘然得几乎到了云端里,女人的虚荣与自我膨胀使她几乎有些得意忘形了。但梦境终究是梦境,当她的美梦被无情的现实打破时,她便陡然间从云端跌入了万丈深渊,万劫不复了……
却说葛氏,被逐出驸马府,失意彷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所之。想起三年来在驸马府的点点滴滴,就像是一场春梦,一阵风就给吹散了。
她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茫然望着苍白的天空,苦笑道:“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在街上流浪了两天,惶惶如丧家之犬,最终无处可归,只好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里。
可是,她又错了——她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家里,想从自己这个温暖的小窝里寻求一点心灵上的安慰,但是结果却令她绝望了。
迎接她的,不是抚平创伤的、贴心温暖的话语,而是一双双充满鄙视与厌恶的眼神。
她的丈夫杜千几乎不拿正眼瞧她;他的四岁的儿子杜正海也躲得远远的,当她伸出双手想去抱一下自己的儿子时,杜正海却恨恨地啐了她一口:“走开,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
她呆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这时她的公爹、杜正海的爷爷走过来,一把抱过孩子,冷冷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居然还有脸回来?快滚,我们杜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可不要玷污了杜家的门楣,羞辱了杜家的祖宗!”说着拿着一把扫帚把她赶出了家门。
门砰的一声在她面前关上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掏空了。此时的她欲哭无泪,茫然在街上彷徨着,真的不知道要去哪儿了。
一帮长舌妇在她后面指指点点地嘲笑着,一群顽劣的孩子在她周围厮闹着,向她身上吐着口水,向她身上扔着泥巴,她被这些污言秽语与肮脏的东西包围着,转眼便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了。
她一口气奔到金明河边。在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后,她真想跳到河里一死了之。但是她终于停下了。复仇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像一条纠结的毒蛇在一点点膨胀,她歇斯底里地吼道:“何禹廷,你把我害成这样,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葛氏那疯狂的复仇计划在等待时机的煎熬中潜滋暗长着。
葛氏在驸马府三年来,在府中还是积攒了一些人脉的;而且当初能攀上驸马府这个高枝,说明她还是有一些心机的。
以前在驸马府的时候,她便与驸马的贴身书童何荣暗通曲款,这次她借机买通了何荣,让他随时把驸马府里重要人物的行踪告诉她,她以便相机行事。
终于有一天,她等到了这个机会。
那天是庆历十一年四月十九。恰逢常青公主与何禹廷有事不在府中;而且包括管家何禄为在内,几个得力的干将也都随着公主、驸马出府去了,只留下守护门庭的几个不相干的家丁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