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一次机会？赵旭，好歹你也为仕多年，怎么会说出这么没脑子的话来？不管什么原因，护佑国玺不利，就是滔天大罪；更何况他还失手放走天枭匪！再者以凌云曾经犯下的罪责，哪一桩哪一件又可以让朕给他一次机会？”
赵旭直言犯谏，恳求皇上放凌云一条生路，却遭到对方毫不留情一番驳斥。尤其听到皇上后来的话时，赵旭英俊的脸色僵了僵，声音卡住，“什么，放走天枭匪，李瑞允么？……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你以为呢？”皇上冷笑一声。
方才凌云向皇上禀报李瑞允引爆扳指机关、借机逃走之事时，赵旭正好赶去刑场接应王忠义了，所以并不知道后来生的事情，此时冷不丁皇上又提起这事儿，一时有些蒙圈；不过很快他便回过味儿来，“圣上，虽说如此，可是微臣以为——”
这阵子他那股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执拗劲儿算彻底上来了，就算八匹马来拉他、就算皇上立马下旨杀了他，他也不会停止直言犯谏，而是继续一条道跑得黑下去。
而皇上也看出他的意图，算是彻底无语了。他下颌线紧绷，刚要出言阻止赵旭接下来的话，旁边却有一个平缓的声音传来，语气里没有任何温度，“表兄，别说了，且听我一言。”
众人愣了一下，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个先制人的人身上。这人当然是凌云。
“表弟……”赵旭愣愣凝视着他。
凌云默然望着他，眸中似有某些情绪翻腾着，却终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是平静避开了他困惑不解的视线，转过脸冲着高位之上的皇上俯叩去：
“圣上，凌云深知自己所犯之事，无论现在，还是过去，都是罪孽深重，难逃一死——如今凌云只求圣上一件事，若是圣上能答应，则凌云感恩戴德、虽死无憾了！”
“什么事？”皇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狭长眼底尽是深沉的墨色。
凌云轻轻抿了抿唇角，“请圣上给凌云三天时间，让凌云回去见见春儿，与她交代一些事情，做一……道别……”
“什么，你想回去见练南春？”
“正是。”凌云几乎想也不想便回了过去，“昨天在杨婉儿锦阁里，为了夺回国玺、拖住李瑞允等人，春儿强撑着与他们纠缠了很久，当时我便见她脸色不对头，只是诸多要事迫在眉睫，根本无暇细问；后来凌云又奉旨与王将军他们护送李瑞允、白羽出城，直到现在都没能与她说上几句话，更没有来得及问问她情形如何了？所以——”
“所以你一直放心不下，才求朕放你回去见见你的心上人，是么？”
“正是。”凌云漆黑的眸子蕴着潮涌，毅然决然点了点头，又朝上深深叩，“敢请圣上法外开恩，能成全凌云最后的心愿。”
皇上幽深的瞳孔震了震，没有说话，只倒背着两手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然后停身，侧眸，眼底泛出细微的波澜，“曾经为了这位练姑娘，你不惜辞去高官厚禄、抛舍荣华富贵，甚至一度与朕的御妹闹得水火不容；如今在这种危厄处境之下，你心心念念想着的依然是她吗？凌云，看来你与练姑娘还真是情比金坚、爱比海深，到死都是相守相伴、不离不弃啊！”
皇上的话不急不缓，隐隐透着几分揶揄的意味，却是一字一句正中要害，直说到凌云心里去了。他唯有低垂着头不说话。
是啊，他现在还能说什么呢？皇上洞察秋毫，把什么都看得那么透彻，任凭他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所以他只需表达明白自己的意图，其他的就只能交给命运了。
当然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提出的请求或许过分，这只从皇上沉郁的脸色、紧蹙的双眉便可以看出来；不过他并不后悔，如今他只余下这唯一心愿，其他已不敢再做奢望，如果皇上答应了，则是他的荣幸；反之，则只能认命了。
正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而皇上此时也的的确确犯起了踌躇。不过皇上毕竟是皇上，自有他老谋深算的处事之道，他略略沉吟了一下，遂把征求意见的目光转向旁边的广陵王爷，“皇叔，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得，绕来绕去，还是把这难择的刺头儿丢给我了？虽然心里吐槽，不过广陵王爷并不觉得如何难为，相反皇上的询问正好顺水推舟给了他一个表自己见解的机会，“圣上，老臣以为此事可行。”
“此事可行？……”广陵王爷回答得如此痛快，倒令皇上产生某些疑猜了，他带着几分困惑望着他，仿佛在怀疑某人的某些动机。
广陵王爷并不在意皇上异样的眼神，也不刻意掩饰自己的想法，就如方才他的儿子赵旭一般侃侃而谈，直言不讳，“俗话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实在的，凌云真的不该落得这般下场啊！只是其中身不由己之事太多，而老臣当初如果没有推荐他同王忠义护送李瑞允白羽出城去取国玺的话，也许便不是这样的结局了。唉，如今老臣自知无法劝说圣上改变主意免却凌云一死，也只能力所能及尽最大可能满足他的心愿了……”
广陵王爷的话情真意切，没有一点虚套，说到后来声音已抑制不住有些哽咽了，直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皇上亦被王爷的由衷之言所感染，微微颔，“皇叔所言极是。既然如此，凌云，朕就答应你的请求，准你三天时间回去见你的心爱之人，做个道别；三日之后这个时间再回这里领罪，不得有误！”
——皇上终于答应了，可真不容易啊！
凌云不由从心里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次朝上叩头，声音颤哑，“凌云谨遵圣旨，凌云……谢主隆恩。”
“同时就让赵旭陪你一起前往罢，以防不测。”皇上又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句。
“什么，让我……陪他一起前往？为什么……”赵旭一时懵懵的，竟没反应过其中的意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