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曲洋便常常抱了琴来找江云楼,江云楼上午教孩子们学字,下午有时会跟曲洋一起交流乐理,但更多的时候,却还是独自抚琴作画,以消磨时间。
这一日上午,过来学字的孩子们还在静静地练着字,江云楼心不在焉的磨着墨,心中想了许多事。
刚刚来到黑木崖的新鲜劲渐渐过去,江云楼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如今所过的日子与从前在长歌门中时也并无多少区别,只是将场所从千岛湖换作了黑木崖而已。
若说还有什么其他的变化,就是多了一群小萝卜头,会喊他一声先生,对于这一点,江云楼心里是十分受用的。
“咳咳咳”
他搁下手中的东西,掩嘴咳嗽起来,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但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仍是立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程英看他越咳越厉害,扔下笔,走过去扶住了不断咳嗽着的江云楼,帮他顺着背。
“先生,先生,你还好么”
她原本管江云楼叫哥哥,来学了几天字之后,却也跟着别的孩子一起喊一声先生了。
对于江云楼时不时咳上一阵子的毛病,她也清楚得很,江云楼之后虽然没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昏厥过去,但程英每次听他咳嗽,都觉得又揪心又着急。
待江云楼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抬头一看,包括洛明在内的好几双乌溜溜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他匆匆扫了一眼嘴边的帕子上留下的血迹,将帕子收起来,冲程英勉强一笑,道“我没事,你们继续吧。”
洛明皱眉道“先生,你最近咳的越来越厉害了。你是不是偷偷把药都倒掉了呀”
桑三娘给江云楼请过教中的大夫,这段时间以来汤药也从未停过,这一点洛明与程英都是知道的。
江云楼眨眨眼睛,故作轻松道“大人可不会怕药苦。”
洛明不解道“那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治好呢”
江云楼宽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咳起来吓人一些罢了。好了,继续练字,莫要分神了。”
她摸一摸程英的头,温声道“吓到你了。你也回去吧。”
程英迟疑的看了一眼江云楼紧紧捏在手里的帕子,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她一向最是乖巧听话,也十分善解人意,想来是明白江云楼不想让别人担心的。
江云楼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却有另一个念头在心底萌生。
从前门中有师父与众位师兄妹,在家时也有父母和两位兄长,皆是真心关爱于他,江云楼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会为了亲人和朋友而保重身体,可如今身在几百年后的锦朝,已经是孑然一身毫无牵挂了。
事已至此,他又何必再爱惜身体,耽误了剩下的大好时光呢
他实在不该再拘在这一小方天地里了。
江云楼想。
可再看一眼这一群屏着呼吸练字的小朋友,江云楼又觉得就算要走,也总该等他们学完了三字经再走,不然可就太对不住那一句句脆生生的“先生”了。
说起这三字经也很有意思,短小精悍,是他来到锦朝后从书上看到的,用来给孩子启蒙很是合适,而他也亲口告诉过几个学生,下一阶段他们会一起学习三字经。
这一天下午,曲洋再次登门拜访。
江云楼刚送走了一群孩子,以及非要看着他喝完一碗药的洛明和程英,便等来了心情极好的曲洋,他见曲洋高兴,便问道“前辈可是有了什么好事”
曲洋开门见山道“江老弟,你可听说过广陵散”
江云楼一愣,“广陵散”
这还是曲洋头一次对他提起广陵散来,他正要作答,曲洋已经迫不及待的继续道“嵇康死后,广陵散从此绝响。要我说,嵇康这个人,是很有点意思的,史书上说他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这性子很对我的脾胃。但他说广陵散从此绝矣,这句话我却很不服气,这曲子又不是他作的,就算西晋之后失传,难道在西晋之前也没有了吗”
江云楼闻言,心中一动,“前辈的意思是”
曲洋高兴道“我已跟教主说明了原由,打算去掘西汉、东汉两朝皇帝和大臣的坟墓,去找广陵散的曲谱。”
说罢呵呵大笑,甚是得意。
江云楼心中先是一惊,后又了然。
他与曲洋相识了不短的一段日子,到了今日才总算有了对方果真是魔教长老的感慨,哪一个正派君子会为了曲谱去挖掘古人的坟墓换了他,是绝对不会有这个念头的,这果真是魔教中人才会想出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