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逛了街,買冰淇淋時,那個收銀小哥戴著口罩,有點像他?。」
方隨寧蘋果都忘記嚼了,瞪著眼睛:「然後呢?」
她替向斐然緊張了,怕弄出什麼?替身情節,那她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沒有然後了。」商明寶勾了勾唇,「昨天從爺爺那裡?回來,爺爺說你總在巴黎唱戲,他?都沒看過你正兒八經的一場演出呢。」
怕向聯喬健忘中說漏嘴,隨寧沒告訴他?自己已回國了,準備到夏天再說。
那片稀薄的凍土上,再度破土了一棵樹,樹冠如?此豐厚而樹皮斑駁。向斐然在樹影下坐下,靠著樹幹,閉目中,感到了一陣溫暖的風。
一陣溫暖的風,自四月末洞開的窗戶中涌了進來,吹動?他?額前過長的黑髮。
他?自然閉闔的雙眼上,睫毛撲簌地動?了一動?。
好溫暖,好輕柔,是人間的裙擺拂過了他?的面龐。
請再多一點。向斐然在心底無?聲地說。喚起他?的皮膚,喚醒他?的觸覺,喚醒他?的神經與肌肉。
他?的森林接二連三的拔地而起,意識中,到處都是種子發芽與破土的聲音——植物永遠不會錯過生機,可?以這幅兩千年發芽,也可?以在三十六分鐘內生根。
「好啦。」方隨寧的聲音近了,她站著,再度端詳了一陣向斐然的臉,「我明天再來看你。要醒了哦,別逼我扇你。」
她告別了護工,走出這間她日日打卡的病房,掩上門?,深呼吸,垂臉靜默許久——這才是她每天真正的收尾。
因為瞞了商明寶,她才更自覺有一份責任要讓向斐然早點甦醒。她已經使出渾身解數了。
壓力一大就容易暴食,過了一周,方隨寧上秤重五斤,天旋地轉的一通絕望。第二日到了病房,仍是雷打不動?的先讀論文再讀時事,最後閒聊。
「都怪你,為了照顧你,害我胖了五斤,再胖下去?都不能演花旦了。」
別人照料起病人是衣帶漸寬人憔悴,哪有越照顧越胖的道理??向斐然從灌木前起身,回身向前——在他?身後,深綠的叢林鬱鬱蔥蔥,最高大的喬木上,青苔蜿蜒,空中花園艷如?人間。
他?通過了光亮,狹窄的泛著白光的甬道,吱啞一聲——
「臥槽。」方隨寧彈射起步。
丁零噹啷的一陣響,掛在牆頭的輸液瓶一陣碰撞脆響,輸液管和鼻飼管都跟著晃動?,床邊的推車被翻身下床但失敗的男人給撲得滑遠,銀色托盤裡?各式藥水小瓶叮哐倒下,緊接著,床頭櫃又被他?禍害了——一連串的動?靜在眨眼之間,以花瓶砸碎到地上而告終。
向斐然摔得不輕,而且無?力自己起來,不知這一連串的動?靜是什麼?,他?的森林為什麼?變成了家具。
只有眉心簇著——好痛,所有的針頭都錯位了。
方隨寧見了鬼的表情,手裡?捏著氧化了的蘋果,完全痴傻了。
護工捂臉:「天啊!天啊天啊!」
向斐然動?了動?唇,想說什麼?,但沒成功,只發出了一連串含糊的音節。方隨寧卻像是接收到了,一把拋下蘋果,疾走兩步跪地扶他?:「快來人!快來人!快來人!」她反覆說了三聲,一聲比一聲高,滾燙的眼淚滑了下來。
護工按了護士鈴,呼啦一下衝進一個:「怎麼?——媽呀!」
三個女人,老的老中的中少的少,都沒能折騰起向斐然,最後是科室里?的兩個男醫生過來,合力將他?扶回了床上。
空間中有一種微妙震驚的沉默,直到方隨寧淚流滿面地豎起大拇指:「向斐然,別人醒來掀個眼皮也就得了,你他?媽醒了就下地。」
說完這句,方隨寧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撲倒在病床上:「你他?媽的,你他?媽的……」她咬牙切齒,她有狠狠的話要罵,她有狠狠的話要感謝。
護士為向斐然將錯位的針頭拔出來,也覺得鼻酸:「醒了就這麼?大動?靜,是多想走啊……」
這些聲音,與隔著耳朵飄進意識里?的截然不同,如?此清晰、鏗鏘,帶著每個人不同的語氣和音色。
是人間。
針頭抽出的刺痛,讓向斐然下意識低下頭。他?的靜脈看著很孱弱,但流著血液。
是人間。
五月傍晚的風,捎帶著樓下花園裡?病人與家屬散心聊天聲,溫熱地攀了進來。
是人間。
向斐然的目光停在哭得暈頭轉向的方隨寧臉上,嘴唇張合,發出微弱的聲音。
「你想說什麼??」方隨寧聽不清,止住抽噎,將耳朵貼過去?。
「她呢?」
只一句,就叫方隨寧又湧出了熱淚:「她在家裡?,她不知道你還活著,我瞞了她,她過得很辛苦,她很想你……」
向斐然牽動?唇角,微末但溫柔的笑意。
「我也很想她。」
「我打電話給她!」方隨寧這才想起來通知一切。
向斐然溫涼的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腕骨上:「我去?見她。」
那些針頭處理?好了,鼻飼管被拔了下來,醫生為他?做了初步的檢查,讓護士安排輪椅,好送他?去?做其?他?更精密的項目。
昏迷了整整快六個月的男人,身體的一切機能雖平穩運轉,卻像是百廢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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