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老闆出面。」
來回對答幾輪,只顯示出這?個學姐確實和他關係匪淺,至少在方隨寧這?個表妹這?里擁有極為清晰的存在感。
商明寶撥弄著篝火,雙睫垂著,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內地喊學姐叫師姐嗎?」
「不是,也叫學姐,但是一般同?一個課題組裡的就會用師兄姐相稱。」方隨寧回答,眨眨眼睛:「某些人?什麼時候變這?麼好心啦?衛星電話也找得到你?,還不是你?特意把號碼告訴人?家的。」
向斐然對表妹的調侃無動於衷:「問?課題組的人?就行。」
他經常出野外,雖然本意是為了遠離人?群,但課題組確實也偶有急事,因此?有那麼幾人?和小導知道他的衛星電話。這?種事不難打聽?,費點?功夫而已。
方隨寧沒注意到身?邊的人?已經很久沒說話,似乎連呼吸都變沉了,還在問?:「那你?明天下了山,直接去找她麼?」
向斐然不輕易允諾,一旦開口,必然會做到。他「嗯」了一聲,已經開始在腦中搜索起有關這?個學姐所做課題的高?水平文獻。
雖然讀研是本科畢業後的大勢所趨,但上岸一門自己並不喜歡也不擅長的方向,是很痛苦的一件事。這?個學姐就是如此?,她是為了逃避分子實驗和生物信息學才?特意選的分類方向,但沒有想到實際情?況與她想像的相去甚遠——要講好一個物種的系統發育和演化?故事,生物信息學的強基礎是必須的。
她能考到周英澍下面的團隊,證明能力和水平都不差,但做學術是枯燥而孤獨的過程,比之智商,更需要一些本質的精神力——最起碼,不厭惡這?門東西。如果本人?對日復一的學術日常只感到排斥恐懼和厭惡,那只會痛苦。這?個學姐已經延畢一年,小老闆很擔心她的精神狀態,之前親自開口讓向斐然帶了她一篇共一。
商明寶臉上保持微笑地聽?著,手裡的那根木棍在篝火堆里撥弄出火星。那些火星像極了金色的螢火蟲,但壽命如此?之短,浮上半空湮滅,成?為四周草木的灰料。
方隨寧仍沒發現?她的異常,跟向斐然槓上了,像是非得按頭他喜歡對方:「那你?晚上還陪她一起看花呢。」
她說完這?一句,身?邊的所有動靜都止息了。
火光映照著商明寶的臉,她猝不及防的一愕,似乎茫然,無法組織好這?簡短一句話的意思。
等終於緩慢確切地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時,世界的濕度似乎在頃刻間達到了百分之一百——
她難以呼吸。
是嗎,他也陪她夜裡看花。
正在烘乾標本的暖風機運行著,嗡嗡的白噪音與她顱內的交織成?霧茫茫的一片。
她丟下那枝細而尖端通紅的木枝,蒼白的臉上很鎮定,說:「外面太悶了,我?有點?不舒服。」
起身?離開前,聽?到蔣少康的話:「昨天斐然哥還說沒追過女孩子,這?不算?這?都沒追到?」
向斐然面無表情?,視線冷冷地從他和方隨寧臉上略過:「夠了嗎?」
方隨寧噤聲,繼而看著向斐然走到她們的帳篷前。隔著已經拉上的門帘,他的語氣聽?著沉穩:「商明寶,別一個人?待著。」
商明寶坐在睡袋上,口吻如常地回:「我?沒事,只是覺得外面太潮了。」
天色尚早,落日被裹在濃厚的雲層里,只能在那團密雲的鎏金色邊緣中看到點?金光。方隨寧今天一路都在念叨著要捉兩隻蜻蜓和豆娘做標本,剛好草甸附近有一個小小的湖泊,她央求向斐然帶她過去,說不定可以網住一些特殊顏色的昆蟲。
又藉故去問?商明寶:「明寶,捉蜻蜓你?去嗎?很好玩的,你?肯定沒玩過。」
商明寶說不去。
向斐然隔著帳門交代注意事項,尤其?叮囑她不要私自亂走,有事就用對講機。
商明寶一聲應一聲,很乖巧。
末了,向斐然默了一息,最後問?了一遍:「你?真的沒事?」
「沒事。」
湖邊不遠,十五分鐘的路程。能看到波光時,向斐然忽然想起,可以把烘標本的暖風機放到她那頂帳篷里,這?樣可以驅散潮氣。
很遲鈍,剛剛怎麼沒想到?在她覺得不舒服的第一時間,就應該想到這?個解決辦法。
返程走至一半,他更遲鈍地反應過來——完全可以用對講機告訴她這?件事,為什麼要自己親自跑一趟?
在向斐然充滿數據和系統推導的人?生中,他第一次感受到直覺先於邏輯,並自暴自棄地、清醒地放任了這?股愚蠢的、欠缺思慮、違背最優解決路徑的直覺。
在泥濘的、樹根盤錯的山路上,他近乎跑了起來。
商明寶沒有想過他會去而復返。
她是來拿暖風機的,想用來驅寒去濕,但不經意的一眼,她看到了那盒壓在他睡袋枕頭底下的煙。
第一次撞見他抽菸的影像又從腦海深處冒了出來。
砂輪。側臉。火星。微蜷的指尖。攏火的手。淡漠寂寥的眉眼。
鬼使神差地,商明寶俯下身?,雙手撐在滑而鬆軟的羽絨睡袋上,一步一寸地膝行過去,繼而頓住。
腰肢往前舒展,伸出的手臂纖瘦,在半空中像是猶豫似的停頓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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