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看見了應泉深跟祈妄在聊天,兩個人神色都內斂克制,瞧不出一點輕鬆的意味,他心裡惴惴,根本也沒心思聽章雲堯和調酒師的你來我往。
但他也沒去打擾。
祈妄也沒隱瞞,「他讓我好好照顧你,不要讓你傷心。」
喻年不太信,「就這?」
以應泉深的性格,沒跳起來把祈妄打一頓都算收斂了,居然還能這麼講道理?
天上下紅雨了不成。
祈妄肯定道,「真的,」
他複述著應泉深的話,「他說他這個人並沒什麼立場,我讓你傷心,他就會討厭我,但你選擇了我,那他也會去接受。」
祈妄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他很疼你。」
喻年不說話了。
他降下了一半的車窗,夜風拂面,吹起他額頭的碎發。
他幾乎可以想像應泉深無奈的臉,明明小時候應泉深看著也是個小傻逼,長大卻也成了風度翩翩的英俊男人。
他輕輕笑了一聲,心想應泉深能這麼冷靜,應該也有章雲堯的功勞。
認識他這些年,也算應泉深跟章雲堯倒霉,又要安撫他的失戀心碎,還要發動所有力量陪他找人。
可是他們三個人坐在倫敦的廣場邊分著一瓶熱紅酒,咬著剛買的可頌,聽街頭藝人談著吉他,那樣的時光又這樣好,足以銘記終身,讓這兩個人一邊嘆氣一邊還是始終不鬆開他。
當天回家以後,喻年還不太困,坐在地板上整理他的收藏品,但他理著理著又想起一件事。
他抬起頭,看向正在電腦前的祈妄,他前幾天突然想五月份去看鯨魚,祈妄正在做攻略。
他想起當初在江陽縣的時候,祈妄跟他說過,會帶他去自己長大的地方看一看,將一切過往都攤開在他眼前。
他輕踢了祈妄一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嗯?」
祈妄視線從ipad上移開。
喻年猶豫了下,「你之前不是說,要帶我回你長大的地方看一看嗎?」
其實他也不是執拗於這件事,他能猜到祈妄長大的環境應該很惡劣,不知是怎樣的顛沛流離。
可祈妄願意與他坦誠,也是在對他敞開心扉,他也隱隱感到高興。
但這句話話一出口,他又有些微妙的懊悔,「算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左右他跟祈妄已經複合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
他也不知道現在再提起過往,對於祈妄來說,還算不算揭開傷疤。
祈妄的手指觸碰到屏幕,無意識點開了一個視頻,吵鬧的笑聲傳出來,又很快被他關上。
「我不是不準備帶你去……」祈妄有些輕微的語塞。
他關閉了瀏覽的頁面,拿著ipad站了起來,坐在了喻年旁邊的地板上。
他的過去像一場潮濕泥濘的黃梅天,牆壁遍生青苔,四處都斑斑駁駁,陽光吝嗇而稀薄,是一個與喻年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思考著措辭,對喻年解釋道,「不是不想帶你去,但我長大的那個地方一直發展得很落後,也沒有太好的酒店,天氣也很差,所以我總想等暖和一點再帶你去。」
他從ipad里找到一個加密的文件夾,點開後,出現了幾張圖片,上面是陰沉沉的天,破敗的巷子。
祈妄很少會打開這個文件夾,也很少會看見這幾張圖,但他又始終保留著,大概是因為人總會留著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哪怕那是一根刺。
喻年的視線也被照片吸引了,他有點困惑地望著那幾張照片,昏沉的天,髒污的巷子,流浪狗搖著尾巴,有一面牆體已經剝落了,露出裡面的紅磚。
這裡很明顯是某個荒涼的鎮子,照片裡面有一扇緊鎖的大門,門上掛著沉沉的鎖鏈,後面是似乎久無人煙的院子,牆上生著雜草,還有破碎的玻璃碎片,破敗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看向祈妄,遲疑地問,「這是哪兒?」
祈妄淡淡道,「這就是我曾經住的地方,從兩歲到十三歲,我都住在這裡。是個很偏遠的鎮子,一直到oo年才通了水電。」
他的手指輕輕點了點照片上的大門。
他到現在還記得門後的樣子,光照差勁的堂屋,總掛著一張破敗的塑料紙,上面印著財神,屋子裡亂七八糟地堆放著垃圾,空氣里流淌著劣質酒精的味道。
喻年盯著那幾張照片,眉頭不自覺地皺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久失修,這個院子看著就很落魄潦倒,他真不敢相信祈妄是在這裡長大的。
祈妄打開手機,點開了地圖軟體,放在喻年的眼皮下。
他說,「如果你最近有空的話,我們過兩天就可以出發。」
喻年垂眼看去,手機上的目的地距離a市,整整有12oo公里。
。
三天後的上午,喻年帶著一個小皮箱,裹得嚴嚴實實,跟祈妄踏上了高鐵的站台。
出發之前,祈妄又認真地再次叮囑他,「我們要去的那個地方,條件肯定是很差的,本來就是個偏僻荒蕪的小鎮子,鎮上的住宿條件肯定是不好的,吃飯也只能講究,你肯定不太適應,你真的有心理準備嗎?」
喻年裹在厚厚的羽絨服里,嚴肅地點了點頭。
「你也不要覺得我這麼嬌氣,」他認真跟祈妄反駁,「我以前也去山村採過風的,那邊條件也不太好,但我也住過來了,我不是只在城市裡生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