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应当是整个大彧治安最好的地方,土匪山贼都绝无可能存在,但谁知道会不会有那胆大包天之徒,况且,卫浈失踪这件事至今没有进展。
瑞王府的人出城,而在城外十里亭,迎来送往十分热闹,长公主他们也在此,已经等了大半天,说好的中午就能抵达京城的卫漓却至今未出现在十里亭目之所及的范围之内。
等待的人不由焦心,但长公主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虽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实则内心十分强大,哪怕心里着急,面上却依然十分镇定,还能安慰坐立不安的儿媳妇,“在外长途奔波的,时辰哪里能算得这样精细?车马有损,或路途遇上个熟人,寒暄几句都是耽误。”
是这个理儿,但这么久不见,翘以盼的自希望能尽早相见。
卫漓还真的是遇到了一个熟人,还是在刚离开码头不远的官道上相遇的。
当时,他朝京城前行,迎面遇上了一辆驴车,老驴蹒跚,拖着一车的瓮慢悠悠前行,从瓮中散出浓郁略刺鼻的醋味。
这本没什么,但那个赶车的青年却引起了卫漓的注意。
灰衣裋褐破草鞋,身上打满了或黑或灰或白的补丁,一个累一个层层叠叠,头上的草帽不仅起了毛边,还豁开了一个大口子,胡子拉渣脏兮兮,甩着鞭子懒洋洋的赶车,像极了真正赶车拉活的穷苦汉。
遇上卫漓这一队高头大马,他很明显吓了一跳,连忙驱使着驴车靠边停下,恭敬的弯腰低头想要等他们先通过。
卫漓本不在意,从驴车旁经过时也不过随意一瞥,却忽然勒马停下,转头盯着那个一身破旧脏污的汉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直接喊道:“卫浈。”
那人肩膀猛的瑟缩了一下,似乎惊吓,却仍然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抬起,一下子就对上了卫漓意味不明的目光。
“你为何在此?”
那人……卫浈转头往左右看看,现卫漓的随行人员全都对他虎视眈眈,以他的身手,想要逃跑无异于难如登天。
他似乎也没想过多挣扎,只略犹豫了一下就摘下头上戴着的破草帽,露出草帽下那张虽脏兮兮却难掩俊俏的脸,看着卫漓的眼神十分复杂,然后缓缓垂下眼睑,轻声说道:“大哥,我没有为祸之心,你放过我吧。”
卫漓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表情很淡,又问了一遍,“你为何在此?”
“如果我说是母亲……是长公主殿下放我出来的,您信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观察卫漓的脸色,那模样看起来很有些可怜。
卫漓却不为所动,更不相信他的话,直接招手让身旁随从去抓他,同时对他说道:“是不是,先带你回去见过母亲,自然知晓。”
随从侍卫们皆是好手,莫说卫浈从小娇生惯养根本没吃过练武的苦,就算真的身负武功,他也打不过这么多人,况且还有一个卫漓。
所以,卫浈根本就没有反抗挣扎意图逃跑,任由他们把他制住,垂头丧气的说道:“我只是不想再虚耗一生,哪怕只是四处走走,好歹我也是自由的。我有几分本事,大哥再清楚也没有,就算想要做什么,又能做成什么?”
娇生惯养、骄横跋扈,却没有学得一点有用的本事,除了吃喝玩乐,他别的什么都不会。
卫漓示意随从把他押进马车看管起来,不为所动道:“你能从庄子离开,还一路走到这里,就很有本事。”
卫浈嗫嚅了下,似乎想要为自己分辨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沉默下去,直到马车开始走动,他小心的掀起帘子一角,露出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如受惊的麋鹿,忐忑而紧张。
“大哥,我错了,我不该擅自逃出来。但是我真的只是想四处走走,没有坏心,也不敢有坏心,你相信我好不好?”他抽了下鼻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哭了,“我在庄子上待了好多年,连个下人都敢刻薄我,吃不饱也穿不暖,真是苦死我了。又不是我要顶替母……长公主的女儿,在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就是母亲的儿子,大哥的亲弟弟,也从未害过你们。”
卫漓用马鞭顶着他的脑袋把他摁进了马车里,“如何处理,母亲自有定夺,你跟我说再多也无用。”
厚重的车帘落下,遮挡了大部分光线,马车内顿时暗沉沉的,所有东西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
卫浈往角落里缩了缩,藏进更昏暗的地方,阴影笼罩了他大半个身子,看不清他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只见他嘴角轻扯,带动嘴边的那颗红痣也跟着动了一下,不知是哭还是笑。
卫漓因此而耽搁了一会儿,之后一路上,又因为卫浈突然吃坏肚子而耽搁许久,当长公主他们终于接到他的时候,已是夕阳西斜,比原定的时间足足迟了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