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恼火的起身,大步向崇教坊走去。刚刚拐上方家胡同,就看到了那个租住在交趾胡同的童生从旁边的书店走出,手里拿着几本书。对方也认出了他,依旧拱拱手。
郑直回礼,就要赶路。
“郑解元是要回去给沈家公子上课?”那童生却开口了。
“是啊。”郑直等着下文。
“不晓得郑解元可有意再收几个学生?”童生又问。
“再收几个?”郑直感觉好笑“公子……”
“不敢,在下霸州童生赵遂。”童生赶忙拱手自我介绍。
“赵童生只怕对这京师不甚明了吧?”郑直笑笑“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讲完拱拱手走了。
赵童生觉得郑直莫名其妙,又觉得话里有话,只好转身找同乡询问最近可有啥大消息。
不出意外,沈大娘子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妇人,对外边的事根本不甚了了。因此,依旧打李嬷嬷继续送来她们母女做的糕点为郑直和沈麟充饥。郑直倒是洒脱很多,人家送他就吃。盖因为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人家迟早要把他赶走,多吃几顿好的也不错。
四月初八起,至十五止是都中赏西湖登玉泉耍戒坛游高粱的好时候。尤其是四月初八日高梁桥娘娘庙里的神仙诞辰,妇人难子者率性乞灵,倾城仕女携觞作乐,杂坐河间,抵暮而归。
然后沈大娘子就带着沈大姐也去了,今日就是用那日买回的米面做出的糕点,送给郑直师徒品尝。郑直腹诽,这沈大娘子估计是有意中人了。否则,她一个寡妇和谁生?沈大姐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咋能生?
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与他无关,第二日国子监放堂后,郑直直接雇了一辆驴车再次来到了思诚坊。果然那老叟正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看的还是《六韬》。
“俺来了。”郑直也不废话,直接坐到了对方对面“你这买卖能养住口吗?”一边问,一边拿出一枚白子放到了棋盘上。
“无所谓。”老叟放下书,拿起黑子也放了一枚“你咋是个监生还是举监?”
“瞧不起俺?”郑直今日来的匆忙,没有换了衣衫。穿青圆领,腰部束蓝丝绵绦,系结于身後,足穿皂靴。这里是京师,所以普通人对各种官吏生员服饰自然不陌生。他也没有大惊小怪。
“不是,只是感觉公子少年得志。”老叟感叹一句。
“得志个啥。”郑直不以为然“中进士那叫得志,俺这叫祖坟冒烟。”
老叟一听笑了起来“俺看公子似乎不善此道?”
“若是擅长,俺还在这?直接找赵九成做棋圣好了。”郑直怼了一句。
老叟哑然失笑,也不再吭声,然后就用实力告诉郑直,耍嘴没用,一切都要实力做后盾。
“再来。”郑直郁闷的拿出一两银子放了过去,看对方又看日头,立刻道“差不多得了,你上哪找这么败家的。”
老叟一听大笑着收敛棋子,重新开张。然后用实力告诉了郑直,他就是个败家子。
“再来。”郑直一边催促,一边摸向茄袋掏银子。可是里边竟然空了。这才记起,为了挽留对方,他已经将每局算筹提高到了五两一局,然后茄袋里的银子都跑到了老叟跟前“算了,五两欠着,俺明日再来。”
“哎你等等。”老叟却拉住了准备起身闪人回去舔舐伤口的郑直“你想害俺?”
“咋叫俺想害你?”郑直郁闷的反问“明明是俺给你送银子了。”
“是啊。”老叟指指周围“这光天化日之下,你给俺这么多银子,摆明了是不让俺活着回去啊。”
“那俺送你。”郑直回头看了看周围,果然在远处有几个喇唬,光棍模样的人游荡。
“你不是想拜俺为师吧?”老叟又问。
郑直翻了个白眼“俺这银子就是送给赵九成也能过把手吧?”
老叟嘿嘿嘿笑着起身,拿上家当还有银子“那你不去。”
郑直被噎的半死,跟着老叟晃晃悠悠的来到了距离对弈之地方不远的榻店,然后走进了一处小屋。里边除了一炕大通铺,啥也没有“你住这?”
“要不然住你那?”老叟反问。
郑直无语“俺看老丈的谈吐,不该啊。”讲实话,他也住过大通铺,就是两年前初入京师的时候。那时候觉得这地方又便宜,又省事。如今再回头看看,这里的环境他已经受不了了。这大通铺没变,变得是他。
“是不该,可没办法。”老叟讲完拿出一个手本递给郑直“瞅瞅。”
“西北边兵备员缺推补李晟”郑直接过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出来。
“李晟拜见东主。”老叟突然对着郑直行礼。
郑直无语“你故意的,俺多会要请你做西席了?”若不是记得这老头是他慌不择路遇到的,郑直都想拔腿就跑。开玩笑,昨个是伯爵,今个是进士,自家祖坟不会让谁平了吧?罪过,罪过,呸呸呸。
“没办法,俺得等着侯缺。”李晟指指郑直手里的手本“得先找地方吃饭,不然就饿死了。”
郑直继续看下去,才现对方果然来历不简单,竟然是成化五年的三甲三十七名,之前在都察院和地方府州县都有过任职“你咋混成这样?”
“俺为等一个机会。”李晟昂挺胸道“俺学兵书五十五年,就为了等一个机会,不是要告诉俺比别人强,只是要证明,俺不是庸才,俺可以还大明以安宁。”
“李老爷回来了,这月的房钱该结一下了吧?”这时一个横肉满脸的壮汉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