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郑解元如此的,不是小事吧?”沈姓老叟一副窥人隐私的讨厌模样。
“请人写墓志,还不晓得人家答不答应。”事无不可对人言,郑直只得搪塞一句。
“润笔费多少?”不想沈姓老叟直接问“若是合适,俺可以代劳。”
郑直一愣,这老叟穷疯了。二人萍水相逢,竟然直接提出这种要求。可是一想白钺,石珤都是翰林院的官员,他不过一个举人,若是把解元当做官职就贻笑大方了“不同的品级,润笔费自然不同。若是堂上官……”
“那就按堂上官给吧。”沈姓老叟直接打断了郑直的话,伸出手。
郑直咋么咋么嘴,拿出他带在身上的素白茄袋,里边有他扣下的三十两,恭敬的递给了对方。
“行状呢?”沈姓老叟直接把素白茄袋揣进怀里询问。
“墓志写好了,前辈誊抄就好。”郑直说着从夹袋里拿出墓志递了过去。“白学士写的,石展读的篆额。”自作聪明的强调一句,生怕这位沈姓通政司堂上官与二人不和,彼此难看。
沈姓老叟接过来看了看“郑解元回去等吧,俺明日让人给你送家里。黄华坊禄米仓对吧?”他并没有忌讳死者同样姓沈。
“敢问前辈到底是谁?”郑直郁闷的询问,人家连他住哪都晓得,可他却还不晓得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刚才不问,是怕人恼了,如今再不问,真遇上一个不要脸的通政司的官,他哭都没地哭。没了这三十两银子,距离明日约定给杨儒的钱,他又短了五两银子。
“俺是通政司通政使,单名禄。”沈姓老叟回答的干脆,拿出了一块腰牌递给郑直“解元可放心了?”
郑直接过来看了看,此牌象牙质地,正面刻‘通政司,通政使’。背面刻“朝参官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与借与者罪同,出京不用”,侧面刻“文字壹百柒拾壹号”。
腰牌,起源于秦代照身贴,皇明总结前代变符为牌,种类庞杂。因其材质多为象牙,版片状得名。
牙牌中最主要的是朝参牙牌。大臣入朝参见皇上时所持的牙牌,“以察朝参”。朝参牙牌分为“勋”、“亲”、“文”、“武”、“乐”五种,其中公、侯、伯佩戴“勋”字号牌;驸马都尉佩戴“亲”字号牌;文官佩戴“文”字号牌;武官佩戴“武”字号牌;教坊司的大臣则佩戴“乐”字号牌。
郑直恭敬的将牙牌还给沈通政“是俺冒昧了。”
“不晓得郑解元对本科春闱可有把握?”沈通政毫不在意,却突兀的问了一句。
“天下英才汇聚而来,俺只能讲,不遗余力,竭尽所能。”郑直谨慎的回了一句。他突然记起那个焦淇好像要娶的就是沈通政的女儿。心头一跳,这老贼该不会真的想招他做女婿吧?
从酒肆出来,郑直并没有去钱宁家,而是转身往回走。事情有了变化,他只能等沈通政送回墓志再过去相告。可是沈通政那态度说不得真的招他做女婿。打定主意,明日仔细扫听一下对方是啥背景。
刚刚拐进一个胡同,突然看到一道黑影由远及近,直扑面门。郑直迅向后仰倒,黑影带着凛冽的寒风从他脸上擦过。郑直来不及多想,赶忙向路中央滚去。余光扫了眼身后,果然偷袭者并没有善罢甘休,拿着棍子紧追不舍。
郑直只能不停的继续翻滚,同时手抓后腰,几次之后,扔出刚刚被他啃的惨不忍睹的羊腿,直中对方面门。
“我顶你个肺。”那人不曾想郑直还能反击,身子一趔趄。待还想继续追杀郑直,一道身影已经冲到面前,直接将他撞翻在地,紧接着拳头一次比一次狠的砸了过来“塞扑该,金亩吒,木讲唔得,港啦,单机版……偶嘿为挨批……”
郑直一边痛殴对方,一边听着对方胡言乱语。几息之后,他看对方渐渐放弃抵抗,正想停手追问缘由,突然有啥东西砸到了他的肩膀,身子一趔趄,与此同时,身下的怪人身子一拱,将他掀翻。
郑直再次一边翻滚,一边观察身后,这次袭击者没有得理不饶人,而是拔腿就跑。郑直立刻抓了一把雪扔了过去,虽然砸中了对方,却因仓促,直接散开。
“塞扑改,尼个嘿喏主场,你等住……”袭击者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又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片刻后消失在街口。
郑直刚刚也被滑倒,捂着肩膀,站了起来。看看道路周围,之前还有点点灯光,此刻早就漆黑一片。又看看刚刚他和袭击者厮打的位置,似乎有东西。走近了才现是一个包袱,而不远处,突兀的多了一块砖头,上边没有积雪。也就是说刚刚有人帮助袭击者。
郑直捡起包袱,继续按照原定路线离开。只是走了不多时,就停下脚步,藏身在墙边。
雪下的越来越大,天色因为瑞雪覆盖,竟然越来越亮堂,这更方便了郑直的监视。虽然天气越来越冷,但是郑直经过刚刚厮打,一点不觉得难挨,可藏在暗处的人受不了了。不多时在刚刚郑直和人厮打处近旁的墙头上,就出现了一个黑影,探身向路两旁看看,却没有翻出来捡郑直特意留下的羊腿,而是消失在墙内。
郑直不敢奔跑,怕踩在雪上的脚步声惊吓到那人,不紧不慢的来到墙边。
“……晓得那广府是强盗,若不然一定打地上那个。”
“无事,左右不过俩南蛮子,打错了又如何。也不看看这是哪,外乡客来俺们京师刨食就得懂规矩……”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对话戛然而止。郑直听那童音,原本想要罢休,毕竟不知者不怪。可是待听了那成人的说辞,顿时怒不可遏,外乡客咋了?外乡客就不是人?捡起一枚土块,来到这家门旁伸手就要划道,却停了下来。凑近一看,墙边已经有了一道。郑直疑惑的看看另一边悬挂的木牌,借着雪光清楚的看见‘夏家’二字。又是他家。
郑直这次直接画了两道上去,然后扭头就走。他有大好前途,待来年有的是办法让夏家人欲仙欲死。
回到家的时候,边璋、郑宽等人已经睡了,郑直回到西厢,打开捡到的包袱。里边是四本书《红楼梦》、《纳兰性德诗文集》、《传习录》、《新华字典》。
郑直皱皱眉头这四本书包装精美,尤其是这本《新华字典》也不晓得封皮用的是啥纸,灯光照上去,竟然能够反光。打开看了看,立刻现了熟悉的符号。心中一动,这人和杨儒有关系?亦或者来自同一个地方,福建?可是想到夏家听来的墙根,那个人是广府人,不由感觉头疼。仔细查看内容,又有现,这本书类似于北宋大中祥符年间陈彭年等人重修的《大广益会玉篇》,却解释的更详细,检索更方便,还用了“,”和“。”等符号方便断句。奈何里边大部分都是残字,解释也是用的残字。好在最后几十页有每个被解释的残字和正字的对照,假以时日,他相信会看懂的。
郑直放下《新华字典》,又拿起《红楼梦》看了起来,不多时就明白这是话本,写的还不错,只是依旧是都用残字写的,看的很费事。他不得不再次放下,又拿起《纳兰性德诗文集》看了起来。却愣住了,这么好的诗,他为何从未听过?当然他读书少。翻回封面,才留意到书名旁边一行小字‘『清』纳兰性德’。
恍惚记起那本《红楼梦》也有,赶紧拿过来查看,果然,同样在书名旁边写有‘『清』曹雪芹’。再看《新华字典》,这次却没有这些,而是写有‘商务印书馆’字样。三本书的背面都写着‘中华人民……’还有那些奇怪的符号。
随手又拿起最后一本书,这次他留意到《传习录》旁边的小字改为了‘『明』王阳明’。
郑直一怔,看向另外三本书,‘清国’是啥时候的国家?立刻翻开页,开始阅读‘前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