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赶着回家,而是来到了许久未来的黄华坊智化寺,占乾和尚已经等着了。见到了在车里换了衣服的郑直,笑着行礼“郑居士。”不同于旁人,智化寺的消息一直很灵通。因此占乾和尚并没有随着外边的人称呼郑直武职,而是‘居士’,毕竟如今主上称呼对方也是‘卿’而不是‘指挥’。
“典座风采依旧。”郑直回礼“许久未见,别来无恙。”这话也许对于占乾和尚有些客套,可是对于郑直则不然。他自从弘治十五年回乡之后,算上两次穿越,已经有五年多未见对方了。
占乾和尚笑道“郑居士却已经一飞冲天了。”讲完伸手为对方引路。郑直与对方互相谦让之后,一同向偏院走去。
他今日之所以来这里很简单,廖镗相邀。这厮的封赏已经下来了,去福建做镇守中官。原本郑直并不想再和这种坑人联系,可有了这项任命,不同了。有了廖镗的协助,再加上广东达官军,梅岭港才真的跑不了。
只是让郑直意外的是,院子里并不是廖镗,而是许久未见的白石,白佥事。
“托您的福,爷们如今已经进宫,在内书堂任斋长。”白石得意洋洋的看着郑直。
郑直同样神情古怪的盯着对方,好奇追问“白佥事可是正四品武官,又立有战功,为何还要在内书堂学习?”
内书堂读书始于太宗永乐末期,定型于宣宗宣德年间。内书堂乃宫内正规的宦官教育机构,类似外廷的国子监。内书堂对学生的选拔、教学以及教师的配备都有一套严格的规定,毕业之后的内官有机会进入司礼监等重要内官衙署,在内书堂读书的内官们常常自比为外廷翰林。
内书堂的教学是非常严格的,有着一套完整的奖惩制度。年长而且有势力的六到八人会被任命为斋长,稍能写字者被任命为司房。
“怎么,郑指挥对朝廷的安排不满?”白石似笑非笑的看着郑直。
郑直不吭声了。
白石耸耸肩“看来你没有幽默感,那么不谈感情了,咱们谈买卖。”
郑直脸只抽,他跟一个死阉人有啥感情可谈“啥买卖?”
“我这个人直脾气。”白石看着郑直,露出诡异笑容“一条人命值多少银子?”
“……”郑直不明所以。
“瞧我,太激动了。”白石大笑,却立刻变了脸,冷漠道“不如换个问法。郑家不连下人,亲戚,拢共三十八口人,你打算用多少银子把你们的命买下来?”
郑直默不作声,余光巡视周围,伸手去拿面前的茶杯。
“哎哎哎,别让我误会啊。”白石好整以暇的看着郑直的手“我死了,你全家都得给我陪葬。”
郑直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收了回来,看着白石“白斋长的戏言太过了。俺们全家七辈人为了大明……”
“那又如何?”白石打断对方的话“你不是提倡‘严刑峻法’吗?就先拿你全家祭旗,除非你掏银子。”
“你要杀俺全家,总得有罪名,有证据吧?”郑直靠在了圈椅上,看着对方。
“罪名?”白石冷笑“水淹真定大抢府城,你跑不了吧?这罪名杀你全家,还便宜你了。”
“哦。”郑直不置可否,起身,看着戒备的望着他的白石“你去告吧!”转身要走。
“哎哎哎。”白石没想到郑直是这种反应,立刻被动了。对着郑直的背影道“你真不怕是吧?你出了门,我就去抓人。”眼瞅着对方已经出了门,白石咒骂一句,赶紧起身追了出去。不多时又把郑直拽回房间“你真不怕死是吧?”
“想做买卖就拿出诚意,别想做无本买卖。”郑直拿出烟点上。他如今还真不怕白石捅出去真定府的事,毕竟那头猪猡要用他。当然,等那头猪猡死了,这事就很麻烦了“俺全家三十多口总要杀一阵,可你全家三口……不,四口,只需要眨眨眼就没了。”
郑直不喜欢坐以待毙,所以回来后就让张荣把白石的所有消息扫听出来了。只是当时想的是如何让白石全家整整齐齐,如今则不得不用来制衡对方。
白石没有恼怒,毕竟是他先用杀全家威胁对方的。他晓得一定有不为他所知的内情,才会让郑直有恃无恐。出点错了,越努力错得越离谱。一切的一切,都怪他不清楚御座上的那头猪猡的真实想法,否则郑直只能引颈就戮“你想娶双妻?”
“不想。”郑直的回答,又出乎白石意料“一个媳妇挺好。”
“那曹二姐咋办?”白石不动声色的问。
“谁愿意要谁要,反正俺没碰过。”郑直借机洗白,却不晓得,言多必失。
“……呵呵!”白石突然大笑起来。
郑直被对方那故意拿捏的腔调弄得难受“有意思吗?”
“你晓得那位贵人瞅上你女人了吧?”白石诡异的看着郑直。
郑直语塞。
“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白石重新找回了自信“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俺听人讲,白斋长的娘子也是绝色。”郑直是个一招鲜吃遍天的主“你搞俺女人,俺就搞你女人,把她抓过来送给那位贵人。不信你试试。”
“……”白石忍住怒气“我看那位曹大姐也不像守身如玉的人……”
“听人讲令堂肤白貌美,出行必用墨敷面……”郑直从来不晓得啥叫适可而止,既然找到了对付白石的法子,他就专门往对方死穴戳。
“曹娘子……”
“令婢金蝉……”
白石深呼吸一口气“给我十万两银子,我帮你洗白,然后想办法让那位放过曹家。”
郑直狐疑的看着对方。
“是不是要少了?”白石似乎摸准了脉“曹家那三个通吃啊,还有沈家那两个,我也可以安排,不过得加钱。”
郑直撇撇嘴,却没有反驳,毕竟沈家母女如今就在宫里。他反而奇怪的看着对方“你为啥这么做?”
“老子受够没银子的苦了,我要往上爬。”白石大大方方讲出来“没有银子,谁理我?”
这是实话,他确实不在乎银子,可是进了宫才晓得,没有银子,在宫里寸步难行。哪怕他有军功,有军职,又有太子几分面子,若是孝敬不足,依旧难以获得一个合适的品级和差遣。因此做生不如做熟,才瞄上了郑直。只是因为心存忌惮,打定主意,只做买卖决不和对方交朋友。
“俺没那么多。”郑直摇头“最多两万两。”
“你耍我?”白石真的不高兴了“你十三姐出嫁可是十里红妆,你在望凤楼请客可是小一千两,你在真定多少买卖?你的矿场?货栈?绸缎庄子呢?”
“白斋长有所不知,俺家大业大,这样样都要银子,缺了谁的都是事。再加上去年郭勋那些王八弄得那一出,俺如今都是寅吃卯粮。”郑直耐着性子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