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曦缓缓回头看过去，然后，就对上了一双近乎纯黑色的眼睛。
但眼睛对于面前这只生物来说显得很渺小。无他，体格实在是太大了。
脑袋这会全部伸出有成人那么高，大而笨重的四肢撑起重重的壳，差不多有将近五米长，猛地看上去就像一辆在城市街道上随处可见的轿车了。
虽然这双眼睛并没有表达出攻击性，而且乌龟这种生物也是出了名的温顺性格，但那也仅限于比人要小的乌龟，谨慎起见，姜令曦还是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
结果，对方却又缓缓往她这边挪动了一下。
姜令曦：“……”
这是盯上她了还是怎么的？
等再对上那双在月光下终于能隐约看出是墨蓝色的眼睛，其中还有些眼巴巴的意味，姜令曦莫名一怔。
原本打算继续后撤的脚步也顿在了原地。
甚至在静默几息后，她还上前了一步。
这下，在月光的帮助下，她甚至能看清面前这只大乌龟脑袋上斑驳的纹路。
等她从那一道道刻满岁月痕迹的纹路上找到一块差不多有碗口那么大的疤痕，更是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
活了上千年的乌龟，哪怕是在她的上一世，贵为帝皇，站在权势之巅，也不曾见过，更不曾听人提起过。
但她面前这个被史册都记录为长寿象征的生物，却真真正正是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又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她还记得这一道疤。
想想应该是她登基第三年，朝野动荡刚定，但这份安定也仅限于京城中，地方上依旧有对她以女子之身称帝不满的声音。
于是她决定微服私访。
是真微服私访，连京中朝臣都打算瞒着的那种。
她本打算就带两个人，一个是用惯了的青鸢，另一个就是玄羽卫的卫队长。一个照顾一个警戒保护就够了。
结果临到启程，又被沈墨卿偶然得知了她的打算。
于是微服私访的队伍从三人扩大到四个人。
这只玄龟就是在她第一次微服私访，第一次下手惩治地方贪官的时候救下来的。
当时玄龟的体型自然没有这么大，但也活了差不多已经有两百年了，是一户世代行医的人家历经三代人辛苦养大的。
因为在养大过程中还用了不少对动物有益的药材，玄龟在当时当地又被称为药龟，褪下的壳都比一般乌龟的壳药用价值高了不少。
但也因此，惨遭人觊觎。
当地郡守沉迷酒色半辈子，年纪大了身体也被掏空得差不多了，偶然得知治下有这么一只药龟，就跟着了魔似的想拿这么一只药龟炖汤来喝好延年益寿。
养药龟的人家自是不愿，玄龟虽然只是被豢养的动物，但这么多年下来，对他们一家人来说，已经跟家人没什么区别了。
把玄龟去炖汤，跟要害他们亲人的命有什么区别？
断然拒绝的下场就是被那郡守找了个由头直接全家被关进州衙大牢判了流放，玄龟自然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她当时率兵赶到的时候，玄龟的脑袋上已经被按在地上，脑袋上敲出来一个大口子被迫放血，那郡守站在一旁迫不及待地端起一碗还温热的龟血就要直接喝，被她直接抽出佩剑给一剑抹了脖子。
只可惜当时那一家人已经在流放途中，生死难料，她只能先派人把已经奄奄一息的玄龟给收留救治。
之后玄龟被救回来，那一家人始终没能找到下落，她要继续微服私访，带着这么一只大乌龟无疑太过显眼，干脆就在途径一片水泽时把这么个大家伙给放生了。
以后是生是死，就端看这家伙的造化了。
却着实没能想到，时隔一千年的光阴，她居然还能有跟这只玄龟重逢的一天。
怎么能不让她感叹一声世事的奇妙。
当初她目送玄龟离开的时候确实有说过既然都活了两百岁了，不妨活得再久一点，但也没想到这家伙一活就活过了一千年啊。
当年的水泽都变成深湖了，沧海桑田不外如是。
“算一算你这差不多也得有一千两百多岁了，不错，活得可真是够久的。过去这么多年，看样子你还能认得出我，看来这智商应该也长了。”姜令曦自语完，突奇想，“你能听懂我的话不，听懂的话就点点头。”
她自然是没等到点头。
一人一龟两双眼睛静静对视了片刻，玄龟突然朝湖面的方向移动过去，姜令曦则是猛地扭头看向身后传出声响的林子，“谁？”
徐钊声音传过来，不过听声音没有再走近了，“是我，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我跟小蒋有点担心。”
姜令曦回头看了眼玄龟静静没入湖面的身影，转身毫不犹豫往来路走去，边走边回道：“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这边风景很不错，就驻足欣赏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