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在等待清弥时,寺里那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一个烧火做饭,一个清扫庭院。她问小和尚为何不停的扫地,小和尚说风一过,就会落叶,被师父看见就会挨说,说自己没有用心。
无忧吃饭时为小和尚辩解是风的错,不能怪小和尚,老和尚却笑着言:“风怎会有错,它走到哪吹到哪,若叫它走到树叶这不吹了,那它就不是风了。”
无忧听出话里有弦外之音,便想请教,可老和尚借言锅里的粥要糊了,便赶去了灶房。
她一个人站在庭院的槐树下面,看着从树上飘飞下来的枯叶,心中却无法平静。
睁开眼她望着树叶枯木,远山乡村,便会想起濯明和檀的话。
如今天下大乱,无涯大6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慕容降寒再向大津讨要苦海女,想在乱世里得到自保,北方北蛮负隅顽抗,冬地穆阿恪继了位以后,又是一片混乱景象,他希望龙族可以去抵抗雪域,可幕臣们却希望保守起见,死守冬地长城。
严卫也在坚守边界,不让北蛮朝大津逃窜。
西垂不满谈判,不顾大津和亲公主的和平解决请愿,还是派大军驻守在西垂边界,随时准备开战。
作为苦海女,她如今该做些什么?
如果为了停止战乱,她就要封印神力,可封印了神力,她该如何对抗雪域?
现在雪域只有冰雪蔓延到长城东南,那究竟是雪鬼的印记,还是无涯大6本该到来的冬天?无忧的神力能不能奏效,不得而知,一旦打开结印,若是对雪鬼不奏效,那苦海女结印就会为雪鬼和水鬼提供方向追杀她,如若不打开,现今该如何阻止无涯大6四分五裂呢?神力不对雪鬼奏效,那她该如何许愿?
“无忧施主。”
无忧在佛祖面前猛的睁开眼,她转过头,眼前噩梦一样的冰天雪地消失,一片昼光里,清弥长身玉立,他带着斗笠,雨滴从边沿缓缓滴下,他慢慢抬头时,无忧却恍然明白什么叫隔世相望了。
不知道为什么,再见到清弥,她竟觉得犹如隔了十年那么长的时间。
无忧站起身,朝清弥礼了一礼,看着他还穿着自己给他买的那双鞋,手里拿着一根破手杖,衣裳褴褛,人影瘦削,不由得氤氲出泪意,却还是勉强镇静的寒暄:“清弥师父,好久不见。”
“施主比贫僧更快几步。”他摘掉了斗笠,露出那双智慧如海的瞳孔,清澈纯净到连那一身脏兮兮的衣裳都猛然熠熠生辉起来。
“这些时日,师父过的可好?”
“贫僧去了西垂。”他虽然愣了一下,却没有接无忧的话,而是直切主题:“渡涯师父,就在精兰塔。”
无忧的笑意渐渐消散,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清弥师父认为,我该不该去?”
清弥有些不解,但下一瞬便又明白,他看着无忧言:“施主是问该不该去,还是该不该做?”
听到这话,无忧却猛然叹了口气,道:“那就先去见恩人吧!”
他们告别了盘云寺的老和尚和小和尚,下山时雨已经停了,他们爬上马背,就朝西走。
清弥建议无忧走没有林子的荒野大地,如今流民逃兵甚多,山林容易躲藏,他们常常在那里抢劫路人,城镇人多眼杂,担心无忧暴露身份,引来祸事。
看着平静的和自己说这些的无忧,竟然有些恍惚。好似又回到了这年春天之前,那个冬天,他们从冬地千辛万苦走到了上京。
“我想起了上京。”无忧望着眼前长空碧云,黄草漫漫:“那里你望向四面八方,四面八方都有东西拦住你的视线,在这却没有。怪不得上京敌人多,若上京和这里一样,那贼人肯定无处可藏。”
“看来施主上京一行,无比刻骨铭心。”清弥叹了一声,道。
“是啊,上京不仅是人间烟火,还是人间疾苦。”
“佛家有八苦之说,即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蕴苦,苦就是人生的真实本相。”
无忧回头看向清弥,听他说完,她默不作声半天,才接话:“对,苦就是世人的修行。真正的苦海,是人间吧?天公叫我来当世人,却叫我找到真正的苦海,如此一来,我人没当成……”
“却成了货真价实的苦海女。”清弥眯了眯眼睛,看夕阳西下,便下马,犁出了一片空地,叫无忧坐下。
“你是活佛,你能解解我的困惑吗?”无忧听话的坐下,看着清弥生火:“为什么世人那么苦?五郎困顿自己,喀尔丹羽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降寒那么执着,秦跃又那么疯魔,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孤独。”清弥示意无忧烤火,然后道:“人间是苦海,苦海无涯,孤独与欲望才是人心中无法抹杀的苦海。但……还有比孤独和欲望更广阔的东西,世人以爱为舟,虽无形无影,却让无涯之地,生出了彼岸。爱生慈悲悲悯,若知容宽、乐悲悯,苦中也能生乐,无边黑夜也可探黎明。”
“乐什么呢?”
“乐众生之乐,乐天地之乐,贫僧今日化缘得活可乐,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可乐,众生太平也可乐!”
若人能知容宽乐悲悯,怀众生念天地,怎不是脱离苦海达得黎明呢?
可人偏偏不愿离开苦海,苦海有爱的人,有故乡,凡尘自有凡尘的乐趣,佛门自有天意释然。
“凡人纵使孤独欲火焚身,但凡人也有凡人之爱,知苦又向苦海行舟,不就是因为苦海中,亦有天意与所爱吗?”
无忧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半天才说:“那五郎就是我的天意和所爱。”
“他为何没和你同行?”
“因为我和他吵架了。”无忧别过了身子,不再看清弥:“我要去封印神力,再也不给世人许愿。”
“真的假的啊?”
“世人薄情无义,利字当头,我救他们,我又能得到什么?”
清弥看着无忧,却没有接话,只是笑着摇摇头:“我可不是秦施主。”
话到了无忧耳朵里,却转了重点,她抓住清弥没有自称“贫僧”而取笑他,清弥也愣了神,最后还请求无忧,到了精兰塔,莫要告诉其他僧人和尚。
无忧得意的笑起来,说清弥竟然也怕被人抓笑柄!清弥起了急,竟翻过身直接躺下睡了,任无忧随意调笑他,都不再接话。
“看来小和尚也爱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