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叙流下了泪水,而解愁却沉默了很久,才说:“秦五郎还在庭院里跪着。”
外面的风刮的枝叶呼呼作响,秦愚都忘记了日夜交替、斗转星移,只知道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身体毫无力气,再来一阵寒风,他便会哆哆嗦嗦的倒在地上。
可就在他已经快要睁不开眼时,门忽然打开了。
一个赤脚僧衣的人缓步而来,袈裟上的光芒并不夺目,却那样让人神往。
“施主如此,可是值得?”
“若不值得我为何做?”秦愚有气无力的回答,又是反问。
“生死轮回,强求不得。”
“可她是无忧……”说完话,秦愚就晕死了过去,就在合目前一瞬,他还在喃喃:“我的……无忧……”
她早不是无忧无虑的无忧了。
他梦到他拉着无忧拼命的在雪地里跑,他穿着冬地王孙高贵的黑袍,她扎着北蛮人的麻花辫,一身麻布彩边的漂亮裙子,朝那巍峨的长城逃跑。
那悠扬的歌声还萦绕在他耳畔,记得他还问无忧,歌词里是什么意思,他不懂古北蛮语,无忧却也不教授给他明白。
“五郎,放走我,你后悔吗?”
白色的雪花落在她漂亮的睫毛上,白皙的皮肤上那被冻的通红的脸蛋,灿烂的如极北的落日,可泪光流转的目光里,却洋洋洒洒的书写着她内心的苦楚。
“不后悔,我不该带你来上京……”
“别难过……都没有意义了。”她将带拨到脑后,问:“五郎,你想当皇帝吗?”
悲痛的秦愚望着还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无忧,抑制不住的落泪:“没有意义了。”
“你从不回答这个问题。”无忧失望的低下头,在风雪里飘飞的身体渐渐透明,渐渐消失,消失在那飘飞的披帛里,那乌里。
“因为我不可能当皇帝!”
“可这和你想不想有什么关系?”
“我不想……我从来都不想……”他想做的事和做皇帝从来没有干系!
秦愚慢慢睁开眼睛,却现自己就在家里躺着,他翻身坐起来,就跑向桐园。
这里的下人忙碌着清扫庭院,鸣云在门口喂鸟,好似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他有些恍惚的走进屋里,就看到无忧坐在床榻上,用带盘着头,画屏笑着站在一边:“殿下,前几日来了三位法师,念了两天两夜的经,王妃就好了!您太累了,就没把您叫醒,谁知道您能睡那么久。”
“小悠……”秦愚伸出手去,他觉得无忧已经像是一片泡影一样了,他害怕一触碰,她就会消失在自己面前。
只能无声的落泪,唯恐那氤氲的泪声惊动了这眼前的人。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没有看秦愚,盘好头,就招手让画屏退下了:“梦见了雪域,梦见了雪鬼。北蛮输的很惨吧?喀尔丹羽一定被龙族和大津两面夹击,后面是雪域,他退无可退。”
“小悠……”
“我还在想……”无忧扭过头,看到秦愚那张苍白的脸,心疼的揪得慌,可她还是站起身来,平静地说:“雪域如果真的破了长城怎么办?严虞来看我了,她说雪域真的踏破了长城,长城下一片冰天冻地,可皇帝还让严家军按兵不动,死守大津与北蛮边界。
喀尔丹羽真可怜,他现在要带着自己的军队等死……”无忧第一次称皇帝为“皇帝”,仿佛将自己置身于大津之外,或者是世人之外。
可她还平静的看着秦愚,慢条斯理的又道:“你为什么会娶我?”
秦愚被问的愣在那里,无忧却自顾自苦笑着摇头,又自问自答:“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秦愚知道,无忧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也明白,有根绳子要断了。
“我什么都没看懂,但我懂了一件事,有些事无论我看到看不到都是假的,你和陛下有承诺在先,你早就知道决剑可以伤我在先,你娶我到底是盟言还是什么?我已经看不透你了,还是我从没有看透过你……”
“小悠……这都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的,你说说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想不想当皇帝?!”无忧崩溃的痛哭着,所有压抑的情绪全都如同洪水一样吞没了堤坝,狂风漫卷、大涛大浪。
无忧一步一步走近秦愚,最后却站定在他面前两不远的地方,不再愿意靠近:“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
“那你伯父呢?!大津皇帝呢?!他想要天下太平,想要朝纲稳定,想要那么多,说到底就是想要我死!为什么,你们有手有脚,凡事还想靠我这条路?!你不想当皇帝,你想当太子……”无忧好似疯魔了一样,猩红的眼眶里血丝如同蛛网一样密布:“他想当天下之主,真以为牺牲了我,天下就太平了吗?!
只要世上还有你们这群人,就还会有无数被你们牺牲的人!
乐川女说战端都是因为争夺我才起的……”无忧冷冷一笑,一行清泪便从眼角流下:“你们只是,想用我换来一把更锋利的刀罢了……”
秦愚沉默的站在那里,也只是陪着无忧无声的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