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疲惫到用北边寒竹拉着她头顶的意念做绳子,拖着身体一点一点往前挪,这片寒沙满天地的地方,她孤单的身影如同一粒米,一只蚁。
没人和她说话,没人能扶着她,她扶了扶头巾,又摸了摸干裂流血的嘴唇。
她怎么还有血?无忧已经没了呼吸,没了心跳,她想不通,脑袋一沉,就栽进了黄沙里,再也起不来了。
也就是一阵被太阳晒的滚烫的沙子吹到她脸上时,她才从疼痛里惊醒。
这是十三的血。
无忧眨了眨眼,却还有眼泪流出来,她躺在沙子上,看着那好像地狱之门一样,怎么都穿不过去的沙障,崩溃的大哭起来。
她闭上眼睛,就是十三在飓风眼中拿身体护住自己的样子。
他的怀抱里没有一丝风,没有热浪,没有沙石!
可石头在他身上一次一次剌开一个又一个伤口,他的骨头、他的筋脉四分五裂绽开崩断!
他的血流到了无忧的脸上,落进了沙子里。
无忧才看到那沙子下面,有一棵草。
那是吞海叶,那是长在飓风眼,用前来寻找它的人的血肉灌溉,在喧嚣风沙里生存的吞海叶!
当飓风眼离开,无忧要把吞海叶给十三时,十三却拒绝了她。
他说他不愿无忧再被降寒绊住双脚,他要把吞海叶带给降寒,告诉他无忧找到了他以为根本不存在的吞海叶。
此刻十三身体都要散架,只被一层骨筋连着四肢,他把头巾还给了无忧,以比无忧快一百倍的度腐烂:“我是雪域的一只雪鬼,上岸无涯,寻找苦海女的下落,寻找决剑的碎片……苦海女不能造福雪域,却能帮助我们让无涯大6垮塌,长城陨灭,决剑对传说地灵皆分有宜,合为匕……”
无忧听着十三说话。
“可我却不想这样做了……”十三抬起手,无忧也抬起手,紧紧的抓住了他。
十三鲜见的笑了:“我没有抓过人的手,人的温度会融化雪鬼的肉体,可我寄存这副躯体,却也没有温度……此刻我是人,我能感受恩人的温度……”
“十三……”
“我叫十三……”十三的身体彻底肢解,一朵冰蓝色的灵魂从那残害里溜出:“雪域的第十三行者,希望恩人记得我……”雪鬼死后的灵魂能化成自己所念模样,十三化成了一只冰蓝剔透的燕子,衔着吞海叶飞向了天空,朝南去了。
“十三啊……”无忧蜷缩着身体,她也要成为这沙海之中一片白骨了,她身边没有任何人,好似在茫茫人海中苦苦挣扎的每一个真正的世人,那样无助孤独崩溃。
可十三把她当人,他说无忧的手是有温度的。
还好他伸手时,无忧毫不犹豫的抓住了。无忧庆幸的哭着笑着,笑着哭着,她闭着眼睛,等待那只燕子飞回来,这上千里的路,又是生又是死,十三虽有秘密,却也真心待她,降寒把她打入地狱,他把她带回人间,纵使他是雪鬼,但他也是十三,一口一个恩人叫她的十三。
他怎不亦然是无忧的恩人?他让无忧知道,她也能遇到真心待自己的人。
无忧闭着眼睛,已经不再求生了。沙子灌进了她肚子上的那个洞里,冷冷的,有些凉,却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已经感受不到疼了,也不流血了,只是在祈祷,祈祷十三做一只快乐自由的燕子,祈祷寒竹等不到她会离开,祈祷秦愚……
祈祷秦愚别再往南走了……
可她是有贪念的人,倘若已经到了南方,已经到了缥缈地,五郎能不能走到自己身边来,把她从沙子里拉出来,把她肚子里的沙子吹出来,让她去喝一口水,洗一把脸……
“小悠……”她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呼唤她,可她不知道是谁。暴风川荒无人烟,一望无际的荒凉,哪里有人会这么叫她……
可无忧不知道的是,秦愚已经走进了暴风川,他已经走到了中心地带的边缘区,他能认出无忧,能找到褴褛破碎的无忧。
秦愚有龙鳞护体,虽会有伤口,却不会像十三那样伤的那么深,他和无忧目的不同,则绕开了所有飓风眼,一直走到了无忧脚前。
他把无忧从沙子里的拖了出来,拍掉她身上的沙子,撕开了自己的衣裳,给无忧裹住肚子上的伤口,另外一半,则把她绑在背上,背着已经腐烂,又臭又凉的无忧,往回路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忧醒了过来,她看着自己被秦愚背着,他踉跄的在风沙里无声的跋涉,那狂风好似怪兽恶魔,他却全然不怕,步伐一步比一步坚毅,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可低头看着自己垂在他身前的胳膊,腐肉在外面绽开,虫蝇绕身,他却穿着他最爱的衣裳……
她不敢说什么梦不梦的,她只是替眼前的秦愚不值,她眼泪不停的流下,滴在他的肩膀上。
“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