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惯例想将信放至灯油上焚烧,忽又想起什么,只烧了一张。将另一张折好后压在烛灯下,凝神看了会儿方问:“公孙良如何?”
从均:“图鲁此人惜命如金,轻易不出门,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公孙大人日夜翻墙,锲而不舍,终于画出一幅画。”
从均说到此又有些难以启齿,惭愧道:“属下无能,无法按画找人。”
殷臻:“展开孤看看。”
从均依言展开手中画轴。
乍一看见那幅墨碳线条画,殷臻沉默了。
说是人都算客气。
“让他辨认即可。”殷臻问,“他人呢?”
从均顿了顿,说:“前些日子图鲁府上招管事,要中州人,公孙大人去了。”
“被选上了。”
殷臻面色一变:“画给孤。”
从均立刻上前,将画递至他手中。
殷臻取了火在上面烤了一遍,直至上面出现另一层薄薄墨迹才收手。
图鲁多疑,擅机巧之术,用傀儡。
务必小心。
从均神色一紧,下意识道:“几日后赛马,殿下不如留在府中,给任意一人易容。”
“不必。”殷臻手腕一转,温度冷却后绸布上的字渐隐。他漆黑瞳仁中火光一点点没去,变成深不见底的潭:“孤亲自去。”
他说完眉心狠狠蹙起,哑声:“你先出去,孤一人待会儿。”
从均犹豫片刻,将手中木盒呈上:“殿下,这是……摄政王命属下转交的,属下已交大夫验过,并无毒。”
时隔好几年,吃过的东西再一次出现在眼皮底下。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从均一咬牙想开口再劝,头顶那人倏忽泄力,低低道:“给孤水。”
第三日卯时。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屋中烧了炭,依然冷得人牙齿大颤。
元宝伺候殷臻穿衣,冷得直哈气:“殿下何必来受苦,冬日明明要去庄子上过的。”
殿下四年前生了一场病,阖宫上下的人都小心照料着。谁知两年前又加重,桓太医诊完脉气得在殿内跳脚,破口大骂三日三夜那突厥人什么时候打仗不好非要在冬天,骂完一口气给开了四五副药,吃得殿下闻见药味脸色都不好看。吃什么吐什么,瘦下去好几斤。
昨日殿下给自己涂药时他见着了,腿上好一块淤青和红肿,今日还要出去骑马,这可怎么了得。
殷臻微叹口气,望向窗外,并未说话。
他出门时一顿。
驿站不属凉州城内,位置偏僻,蒙蒙亮天色中站满二十来人,重甲骑兵,黑压压一片,肃穆整齐。
齐刷刷看过来几乎把小院射出一个窟窿。
殷臻缓缓看向宗行雍。
宗行雍上下看他一眼,一道珠串挂在腕间,桡骨连成一道起伏如山脉的线:“本王时间不多,今日不必动了。”
他身上有很沉的肃杀之意,秋风凛冽,扑面而来时令殷臻想到某种沉重的东西。
譬如号角,残阳,遍地尸骸和不详秃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