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惜朝。
西子湖畔。
往日藏剑山庄虽不是人声鼎沸,但是上门求剑之人总是络绎不绝,虽然那位叶先生也不是来者不拒,而是反复斟酌求剑之人的人品,生怕自己所铸之剑落入歹人手中,助纣为虐、为祸一方,然而这西子湖畔像是如今这般安静的时候,却也委实难见。
而让藏剑山庄如此安静的原因,便是早在半年以前,这座藏剑山庄的大庄主便宣布闭庄半年,专心为门下弟子铸剑,暂不他顾了。
这是叶英闭关的第六个月,也越临近他出关的时节。
对于藏剑山庄来说,这也是最寻常的一天。他们大庄主虽不以严苛规矩约束下人,但是在藏剑山庄之中,那些仆从都自有一派行事规章,如今山庄掌事之人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年岁虽轻,但是却将这偌大的山庄管理得井井有条。
至于寅时,藏剑山庄的大门豁然大开,从中走出一道明黄身影来,她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寻常身量,既不过分娇小又当真算不上十分高挑。只是她身后负着一柄骇人重剑,手中还提着一柄看起来也很沉重的轻剑,两相对比起来实在是冲击力巨大,甚至让人隐约担心这小姑娘下一刻就会被那两柄分量惊人的轻重双剑压倒。
只是负重前行,这个姑娘的步履却依旧轻盈,轻盈到哪怕是武功再高的高手,都没有办法听到她的半缕足音来。
少女走到西子湖畔,先是小小的打了个呵欠,继而舒展了一下筋骨,沿着西湖湖水岸稍稍走了几步,这才神色一敛,豁然抽出手中长剑。
这一瞬间,她仿若换了一个人一般,方才身上那些许绵软慵懒的气质全然不见,哪怕她如今用手中长剑修习的只是最基本最寻常的剑招,然而那一勾一挑、一刺一抹、一劈一斩之中,那种和她的容貌全然不似的滂沱剑气倾泻而下,向着四周推压而来,搅动着周遭的空气都带上了几分沉重。
这份沉重随着她剑招的施展而一点一点的堆积,最终像是寻到了一个突破口一般的向着西湖平静的水面直掠而去,霎时之间,原本平静的西湖湖水被激荡起漫天水雾,而这水幕方才冲天而起,又被一柄足以开山裂石的重剑拦腰斩断。
水是至柔至清之物,却也最是顽强,君不见这世上还有“抽刀断水水更流”的说法,因此纵然这水幕总有重新落入西湖之中的时候,有怎能被轻易斩断呢
可是那一柄重剑一处,它周遭的剑气更为汹涌,直将那片水雾震碎成了更细更小的水珠,如此一来,便是生生破开了眼前的水雾。
这串动作说着有几分复杂,但是那施展之人早就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一招一式看似随意为而为,实则早就烂熟于心。她挥出那一招重剑之后便仰身后掠,以至于那被激起的西湖之水没有半分落在她的身上,除却睫羽上的一点水珠,这个小姑娘一如方才开始时候的清爽干净,方才那一套惊人的剑招演练下来,她就连一丝汗水也无。
只是饶是这样,少女方才收剑,身后却还是有一条温热的巾帕递到了她的跟前来。将手中的轻重双剑收回剑鞘,少女接过那人手中巾帕擦了擦手,这才笑道“小顾今天也起得这样早”
被她称作“小顾”的少年微微一笑,收回了她手中擦过手的巾帕,而后说道“今天要巡视酒楼,还有咱们新开的那家绸缎铺子也需要去看看。”
藏剑山庄这些年规模越的扩大,自然不可能仅仅靠着他们大庄主为人铸剑得来的银钱。叶英昔年在藏剑山庄的时候虽不管庶务,但是却也并非半点不通。相反,或许是因为叶英此人识人极准,也世事通透的缘故,他看中的铺子倒是鲜少有赔钱的时候。
后来他和玉卿久偶然在街头救下了一个被小混混围殴欺辱的少年,那少年更是在经商方面有着惊人天赋,自他担任藏剑山庄掌事之后,藏剑门下产业便差不多翻了两番。
这个少年名唤顾惜朝,当日被玉卿久救下的时候,叶英看得分明若是他的小徒弟晚出手片刻,这少年袖中藏着的小斧怕是顷刻之间便要没入那几人的身体中。
叶英从不轻易去评价旁人的苦难,因为没有经历过,无论是同情还是批判,终归都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他只是上前询问了这少年几句,得知他是附近秦楼楚馆之中的女子生下的孩子,娘亲去后便独自在这里艰难长大、隐忍求生,于是叶英便问他可愿和他们回藏剑山庄,回去之后他想要读书还是习武,都由他自己选择。
在盛唐时候,藏剑山庄坐落于西子湖畔,便会庇佑周遭百姓。而如今叶英此举,在他看来也不过如同他在盛唐时候做所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对于那少年来说,他的人生却将翻天覆地的不同。
他倒不怕这藏剑山庄对他另有图谋,一来他在此地长大,早就听闻过藏剑山庄的威名,二来如今他早就坠入泥潭之中,“妓子之子”的出身让他成为可以任由旁人欺辱的存在,他本就一无所有,所以便更不怕失去什么了。
这样想着,这个名唤“顾惜朝”的少年便随着叶英和玉卿久回到藏剑,几年之后,他便成了藏剑山庄的掌事。
顾惜朝看着方才被激起的湖面渐渐恢复了平静,目光便不觉落在了眼前的少女身上。
玉卿久如今一十有三,一身明黄衣袍,如瀑墨被她随意在脑后凌空挽起,只一根银杏叶造型的金簪固定,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其他装饰。她的脸上粉黛未施,甚至她如今还年岁未足,然而观她容貌,哪怕顾惜朝已然看了这张脸快有五六年的光景了,却每每还是有一种“呼吸一滞”的感觉。
这世间的美人并不算少,但是能明艳若玉卿久这般的,恐怕百年也不会出一个。
大安和盛唐有几分相似,礼教与民风都不算严苛,至少那明黄色并非皇家专属,只是饶是如此,街上的少女却也未必有几个敢穿这样的颜色出门的。
原因无他,只是明黄这样的颜色,极容易显得人脸色蜡黄,因此能压住这一身的人,终归还是少数。
玉卿久自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也自是寒暑不避,她自己虽然天赋卓绝,却不敢有一日懈怠,生怕堕了师父的名头。只是尽管玉卿久一点儿也不顾惜她那一身肌肤,可是这些年下来,她的脸上身上还是如牛乳一般细腻洁白,半点黄气也无。
顾惜朝默默瞥了自家大小姐一眼,心中为那些以为擦了他们药铺产的雪花膏就能白成他们大小姐这样的“无知少女”们掬了一把同情泪。
玉卿久和顾惜朝一边闲聊一边一道往山庄中走去,藏剑山庄占地极广,中间也是曲折盘绕,不过两个人脚程都是不慢,不多时候,玉卿久和顾惜朝便来到了叶英的院落外面。
叶英所居之地自然是天泽楼,玉卿久也无需有人通传,兀自熟门熟路的推开了师父的院子。她也的确不必有人通传,毕竟这天底下哪有人进自己院子还要先打声招呼的呢
当年玉卿久被她娘亲送到了叶英身边之时只有一岁,小姑娘骤然离了双亲,唯有在师父身侧才能停止抽噎、略略安眠。
和弟弟不同,小卿久极能哭,大声嚎哭或者小小抽噎,她总能找到最让人心疼的哭法来。再加上的确有人恨6沉雪玉罗刹入骨,不远千里追到江南也要取他们闺女性命,叶英的焰归已然数年不曾见血,如今出鞘便是为了革杀那些要取自己小徒弟性命的亡命之徒。
这种情况之下,叶英让小卿久跟着自己住的确是最佳的选择。至若后来小姑娘渐渐长大,叶英原本想要给她另设院落,可是刚一开口便见他好不容易养大一点的小女孩小心的扒住他的膝头,扬起小脸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问他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和师父父分开
叶英有过许多徒弟,可是叫他“师父父”的却只有这么一个。小姑娘的尾音绵软,每每这样叫的时候,都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叫人还是在撒娇。
如果有一个“对玉卿久心软大赛”,叶英觉得,自己大概是能够取得名次的。因此那一次之后,玉卿久终归还是住在叶英的院子里了。
“师父父我回来啦。”
玉卿久推开院门,并不意外的看见了那道同样周身明黄的身影。只是和往日有些不同的是,叶英盘膝而坐,身旁却放了一个木匣。玉卿久看见那个木匣的时候先是微微一愣,继而便笑弯了眉眼。
作者有话要说 对玉卿久心软大赛
玉罗刹老子肯定第一。
6沉雪我至少还忍心在她皮得厉害的时候揪她耳朵,所以应该不会是第一吧
西门吹雪打不过所以谈不上心软啊毕竟谁拳头大谁说的算。
叶英笑叶某大概也能取得名次。
顾惜朝无语望天大庄主你听我说,这真的不是什么好名头,您不用争啊喂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