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魏西陵走到院子角落裡,拾起一盞最樸素的沒有描花的八角宮燈。
什麼?蕭暥睜大眼睛,這種是最便宜的。沒想到魏西陵也缺錢嗎?沒道理啊?
不過這難不倒某奸商,他腦中靈光一現,夸道:「君侯好眼力,這個燈是最貴的。」
魏西陵面露疑惑。
「這是定製款!」
「定製?」
蕭暥猛點頭:「就是這個燈上的花飾文字君侯可以指定,什麼吉祥如意啊,飛黃騰達啊,君侯想寫什麼就寫什麼,還可以寫詩歌燈謎,現場製作,童叟無欺。」
他一通天花亂墜的吹夸,魏西陵耐心地等他說完,道:「就這個。」
「好好好,」蕭暥心花怒放,「十兩紋銀!」
一個月的酒錢到手了!
他當即提著燈籠請魏西陵到客堂兼書房,坐下拿筆舔了舔墨,問:「君侯想寫什麼?」
魏西陵站在案前,言簡意賅:「寫詩。」
「好!」這個他最拿手了,
「適合君侯的詩詞那就多了,什麼黃金裝戰馬,白羽集神兵,什麼彎弓辭漢月,插羽破天驕……君侯想寫哪句?」蕭暥懸筆等著。
魏西陵忽然俯下身,清朗疏曠的氣息壓了下來,蕭暥後背無由來地一繃,就聽那低沉的聲音緩緩拂到耳畔,「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啪的一聲,毛筆落在雪白的燈籠上,暈出一片突兀的墨跡。
「西陵……你記得?」
蕭暥驀然回頭,正對上魏西陵深沉的目光,「阿暥,還要躲著我麼?」
蕭暥:……
其實蕭暥原本是打算著,既然魏西陵不記得他了,他也不介意,我們可以重認識嘛!
所以他在永安城郊租了房子,先安頓下來,再考慮什麼時候,以什麼身份去見魏西陵。他這滿頭銀髮,這五十多年的經歷,可以毛遂自薦去當老師?轉念一想,不好,當老師固然可以倚老賣老欺負一下魏西陵,但凡事總要端著,也很心累。那麼當門客?等等,魏西陵好像沒有蓄養門客的習慣?一來二去,沒想到魏西陵先來了。
此刻,他搓著爪子有些尷尬,連忙拿出庫存不多的小松子故技重施:「西陵,吃不吃?」
松子剝了殼,金黃飽滿,還帶著他手心的溫熱。魏西陵低眉從他掌心裡拾取了一顆松子。放入口中細嚼,香甜的味道在唇齒間一點點融化。
環顧四周,暗黢黢的房中只有幾件樸拙的家具。
他凝眉道:「這兩個月,你就住這裡?」微微壓低的聲音顯得溫沉低蘊,「怎不來找我?」
「西陵,我以為你忘記我了,所以我……」
「我怎會忘?」魏西陵凝視著他深切道。
這五十年來,他走遍了三千世界,尋遍了茫茫人海,只為找到那個獨屬於他的、不可替代的阿暥。但當他終於找到他時,他已發如霜雪。
魏西陵的手微微顫抖地落在他如雪的發間,撫過他光潔的臉頰,那麼多年來的思念、尋找和艱辛,此刻只化作一句,「阿暥,隨我回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