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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清早,第一道曦光照在大梁城濕漉漉的青石路上,一部驢車悄悄地駛出了朱雀大街,直向南門而去。
那個與他相扶西相伴五十多年的人已經離去,大梁城中再無羈掛。
滿目熟悉的街景海潮般退去,車聲轔轔中,大梁的城廓在蕭暥的視野里逐漸遠去。
他把蘆園的孩子們交給小彘照顧,並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留給了他們。
和當年一樣,他孑然一身地駕一部驢車,駛出了大梁。
一路走走停停,黃昏的時候,他投宿一家客棧。
晚上,他點了碗面,在大堂里找了個角落慢慢吃。
大堂里匯聚著天南海北的來客,其中有個說書人,搖著扇子道:「要說那昭武皇帝,十五歲從軍,東征西戰,驅逐蠻夷,收復滄州,十七歲登基,掃平諸侯,遠征漠北,夷狄是聞風喪膽!」
「彩!」眾人喝彩道。
阿季……蕭暥心中默念,
他一邊吃著面,一邊聽著說書人將魏瑄的一生娓娓道來。
火光燭影里,恍惚間他仿佛又看到那個少年笑盈盈地坐在他對面,將自帶的澆頭添到他碗裡。鮮美的蝦仁、香嫩的牛肉、碧綠的蔥花……
吃著吃著,視線被麵湯的熱氣熏得一片模糊。
「怎麼饞哭了?」一道清雅的聲音微笑著道。
靠!蕭暥趕緊抹了把眼睛,「哪有!被湯麵熏的!」
然後他霍然抬頭,就見一片青衫悠然落下。
謝映之坐在他對面。他的到來依舊如一片雪花般輕盈無聲。
「映之?」蕭暥又驚又喜,眼中不由湧起一陣熱意。
他已經五十年沒有見謝映之了!
當年海溟城大戰之後,謝映之身受重傷,閉關修行,之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再看謝映之,五十年的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仿佛昨日剛剛告別。
謝映之看著他,卻輕嘆了口氣:「小宇,你頭髮白了。」
蕭暥毫不介意道:「我已是古稀之年了,也是自然的。」
謝映之搖頭:「朝為青絲暮成雪,五十年了,相思愁斷,人間白髮啊。」
蕭暥淡淡笑了笑,沒有答話。
謝映之點了一壺茶,徐徐斟來,邊道:「小宇打算去哪裡?」
蕭暥一愣,去哪裡?他也不知道,也許四海為家罷。
謝映之見他一臉茫然,莞爾道:「既然你不知道去哪裡,不如送我去洛雲山如何?」
蕭暥欣然答應。
次日,蕭暥便駕著驢車,一路南下而去。
五十多年前,他也是從這裡南下安陽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