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一向隐忍,先前被太傅太子一党指桑骂槐也没说什么,昨日对方话头说得重了些,王爷便在大殿上为谢家辩驳了几句。”
副将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双方吵得有些激烈,官家脸色不太好,急匆匆便退了朝……将军您说,官家这是什么个意思?”
谢少离没有回应他,只垂着眼思忖片刻,吩咐道:“将谢家诸将召去定西王府,我随后到。”
副将领命退下。
内间床榻上的人儿翻了个身,抻了抻酸痛的腰背,拖长音调懒洋洋道:“又要走啦?”
春风袭来,屋内的薄纱软帐随风鼓动,里头慵懒玲珑的身姿隐约可见。谢少离锐利冰冷的眼神消融下来,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挑开帷幔,坐在林思念榻边,轻轻‘嗯’了声。
“有一个故事不知你听过不曾:很久以前有个人养了只幼虎,从幼虎还未睁眼时便养育它,训练它,幼虎渐渐长大了,它十分听这个人的话,成了他身边最好的猎手。”
林思念眯着眼,冷嗤一声:“可是那只可怜的大虫不知道的是,那个人身上永远都带着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刀,是为了时刻提防大虫反扑于他。你瞧,凶猛的野兽,哪怕它已自拔獠牙俯称臣,也是永远得不到别人的信任的。”
谢少离抚了抚林思念的面颊,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来:“你说的不错。”
“兔死狐悲,可惜,前年郾城之战不过过去了一年半载,将士们尸骨未寒,太子和官家要做出这等鸟尽弓藏之事了,着实可悲得很!”
林思念半倚在榻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屈指叩着床沿,笑得很是凉薄:“这样一班只会窝里斗的赵家人,如何是金兵铁骑的对手?真是想想觉得恶心。”
她大概是又想起了去年元宵的惨案,满面寒霜,眸子里是掩盖不去的深深恨意。谢少离握住她的指尖,送到唇边轻轻一吻:“不要多想,有我在,不会有事。”
林思念这才面色稍霁,挥挥手道:“你去处理事情罢,不必管我。”
谢少离不肯撒手,叮嘱道:“我吩咐膳房给你炖了粥,要记得喝。”
“又是药膳?”林思念皱起眉,有些不满道:“天天喝,嘴里都淡得尝不出味儿来了。”
“对你身体好的,必须喝。”谢少离嘴角的笑意稍纵即逝:“我会让青铃盯着,你不要想着耍赖,嗯?”
他这一声‘嗯’,当真是千回百转,再配上那样惊世骇俗的俊颜……啧啧!
林思念当即没能把持得住,勾住谢少离的脖颈狠狠吻了下去。
二人闹了许久才分开,谢少离叹了口气,无奈道:“霏霏,我真的要走了。”
“不闹你了,去吧。”林思念松开手在榻上滚了一圈,想起什么事,又忽的坐起来:“对了,明日是清明,我得上山去拜祭父母一番。”
谢少离一怔,沉吟了片刻道:“可否能推迟两日?明天我没时间,不能陪你。”
“不用你陪,我爹娘不会介意的。”
“我是放心不下你。”谢少离想了想,道:“我让张定陪你去,多带些人,早去早回。”
林思念‘嗯’了一声:“萧师弟前儿来了信,说要同我一同去拜祭爹娘,我答应了。他好歹是太子门客,有他在我们手里,赵硕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谢少离点点头,此时算是这般定下了。
说来也神奇,似乎年年清明节都是阴雨霏霏。陌上杨柳垂青,蛙鸣阵阵,临安的山水笼罩在朦胧的雨雾里,弥漫着经久不散的哀愁。
上山的路崎岖不已,马车无法前行,林思念只好下车步行。
“师姐,小心些。”萧恨水下了马,撑着纸伞靠过来为她遮挡细雨,还不忘温声提醒:“路有些滑,我扶着你,慢些走。”
林思念的腿一到了阴雨天,便有些隐痛,再加上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山路,到了林氏墓前时已是冷汗涔涔。
青铃搬了条小软凳过来,让林思念坐着歇会,便去准备纸钱香烛等物。
去年林思念来临安时,也一并将林唯庸的骨灰从江陵迁到了此处,没想到不到半年,连林夫人也没了,小小的一座坟冢,倒真是应了夫妻俩‘生而同衾,死而同**’的誓言。
兴许是之前有人来过,林氏墓前已放了不少瓜果,还有些零散的、未烧完的纸灰和香烛,被雨水淋了一夜,狼狈不堪地黏在地砖上。
“林肃师兄应该已经来过了。”萧恨水观察着林思念的脸色,小声道。
林思念淡淡地‘嗯’了声,凉而深邃的眸中无悲无喜:“青铃,把那些东西都扔了,腾出地儿来。”
青铃点头,将林肃供奉的瓜果一概撤下,换上谢府的东西。
青铃摆上香炉等物,在篮子里头找了找,忽然‘哎呀’一声,苦着脸哆嗦道:“夫人,香烛好像落在山下的马车里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林思念皱了皱眉。
青铃赶紧站起来:“奴婢这下山去取!”
“慢着!”林思念叫住她,转而吩咐一旁的张定:“张副将,你的脚程快些,你去取来吧。”
张副将抱拳,几个腾跃间消失在山野中。
淅淅沥沥的雨水越来越大,又刮起了风,萧恨水颇为艰难地撑着雨伞,半个身子都被淋湿了,皱眉道:“师姐,雨太大了,我怕你着凉,还是去寻个地方避避雨吧。”(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