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帕拼命低下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无论如何,他自己的部族还不在被舍弃的名单中。
整个战场的上空都弥漫着甜美的血腥之气,以及更让人贪婪得想吞噬一切的新鲜魂灵。
意识海中仅有的一点清明,让路德恩三世没有放弃自己作为人的底线,扑向那些生灵和死灵,去啃噬血肉和灵魂,也毁灭自己微弱的独立意识。
他慌不择路地奔跑着,跌跌撞撞地冲过惨嚎着的塞尔丁人,根本分不清方向,直至他跌进一片黑暗的洞穴中。
失去意识的时间是无意义的。
当他醒来时,他身陷于黑暗中,脑海中一片混噩,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清楚的意识,只有无比强烈的饥饿感。
那种自于灵魂的,想要撕咬吞吃一切的饥饿感。
他趴伏在地上,缓缓动了动,四肢百骸出吱吱咯咯的古怪响动,甜腻的血腥味缠绕在鼻端。
他伸出舌头慢慢舔了舔,饥火似乎更旺盛了。
他仰起头,顶上的那片黑暗似乎有些不同,有一点一点微弱的光芒投洒下来,他眯起腥红的眼睛,不适地眨了眨,缓缓挪动身躯,让自己完全躲进了黑暗的地底。
就是这样轻微的举动,浑身上下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稍稍停滞片刻,有些疑惑地感受到,那样的疼痛像是隔着什么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一种热鼓鼓的能量,从他的腹部、头部散开来,欢腾地在身体中奔跑着,驱散疼痛,更带来某些古怪的感受。
地底的世界就像是……窝,是他熟悉的归属之地。
他伸出自己的手,指尖痒得难受,奇异的能量涌动,黑色的指甲从十根指尖慢慢钻了出来,坚硬又锋利,还带着微弯的弧度。
他盯着自己的手指,看着这些指甲长到半根手指长短,就再也没动静了。
试着伸手动了动,新长的黑指甲就像是与生俱来的,灵活又好用。
他探出手,轻轻一挥,就在洞穴的泥石壁上深深扎进五个指孔。再一拔,坚硬的土石就像沙子一般簌簌跌落。
蹲下身体,他觉得姿势有些别扭,又觉得自己仿佛应该有许许多多兄弟姐妹,在地底熟练地挖掘出无数的岔洞和通道,一起蜂涌而出捕食撕碎地底的猎物们……
他耸起鼻子使劲闻着,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一种让他非常憎恨,又那样诱惑的味道,等着他,引诱着他去占有,去吞食。
他磨着有些痒的牙根,循着本能所向往的方向,双手用力一挥,在洞壁上挖出一大块土石。
然后,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力气也越来越大,很快就在黑暗的地底掏出了一个容得下他整个身体的岔道,迅钻了进去。
潮湿阴暗的地底,总是会遇到些意外的美食,比如几只肥厚的蘑菇,比如一条来不及躲闪的长蛇。
他一边努力挖掘着地道深处的通道,一边捕猎着送到嘴边的食物,心底里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记挂和遗憾,似乎……就像脑海里偶尔浮现的,让他很舒服的,能压抑住强烈吞噬欲望的白光里,有个带笑的声音陪伴着他。
应该有那样一个人,温柔开朗,总是笑嘻嘻的,还有点笨?
每当突如其来的狂躁和阴郁笼罩着他时,他都会停下来喘口气,闭上眼,贪婪地听着意识海中那点点白光里微弱的,仿佛印在脑海中的声音。
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之道。
“我抗议!抗议!这不符合我的身份,我要求获得应有的……嗷!”
歪嘴赫夫,噢不,歪嘴已经被男爵大人慈悲地踩成“地包天”的赫夫子爵,不死心地挥舞着手上的铁链子,坚决不肯去挖泥,接受那什么“劳动改造”。
神啊!您睁开眼来看看这黑暗悲惨的人间吧!
你虔诚的子民遭受着他不应承受的磨难,被一个野蛮的男爵踩在脚底下也就算了,居然还被贱民们奴役,这还有没有人世间的规矩了?!
然后,他的“地包天”上就狠狠挨了一棍子,痛得他魂灵差点出壳,泪流满面地一屁股坐倒在泥地上。
瘦小个子的看押者兼工头握着棍子,恶狠狠地盯着倒在地上哭嚎不已的子爵老爷,咬牙切齿:
“您,您这样的老爷!根本就不记得我了吧?
上一个冬天,你吊死了我的哥哥,因为他,他从老爷您的林子里抓了一只野鸡,想拿来给他快饿死的弟弟和妈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