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中的端屜放在桌案上,金吒詢問道:「餓不餓?先吃點兒?」
哪吒隨意瞟了眼,興致懨懨道:「不了。」
「整整兩日未進食,若是餓瘦了,女君可就不喜歡了。」金吒盯著他打量,嘴角噙起一絲笑意。
聞言,哪吒眼底的神色愈發黯淡了些。
他垂下眸,喉頭上下滾動,未置一語。
「既然不吃,那就先上藥吧!」金吒拾起桌上的瓷瓶,行至床畔。
褪。去寢衣,目及他背上縱橫交錯的紅痕,金吒忍不住皺了下眉頭,道:「你這些傷痕,不養個幾百年,怕是去不掉了。」
這話的言下之意是,傷痕累累,滿目猙獰,多半是會嚇到女君的。
可哪吒也不知是渾然未覺,還是真就不以為意,仍舊語氣平淡道:「嗯,回乾元山慢慢養著吧!」
李家的三郎一向精力充沛,鬥志昂揚,五百餘年了,還是頭一回見他如此意志消沉。
而他與梓菱之間發生的那些事兒,前日與玉虛宮眾人小聚時,金吒也從楊戩和天化那兒知曉了個大概。
只不過,未知全貌,不予置評,金吒此刻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少頃後,哪吒倏爾出聲道:「大哥,軍營里有幾個兵是我在凡間擒妖時遇見的虎精,鐵了心要做天兵天將,我瞧它們根骨不錯,悟性頗高,底子也乾淨就帶回來了……好生培養個幾百年,想必不會輸給霍驍,你若是感興,大可以收為己用當做跟班兒。」
原身非人的天兵天將難免骨子裡都有點自卑,畢竟在天庭算是異族,此等情況下,主將若是願意稍加關照,是很容易收穫對方的赤膽忠心的。
古語有云:將者,以謀為本,以仁為源;謀以制敵,仁以得人。
仁義待人,乃調兵遣將之良道。
金吒略略挑眉,流露。出幾分讚賞之意,許久未回東方,竟是不知三弟在兵法一事上已然如此通透。
要知道,當年伐紂期間,李家的三郎最喜單打獨鬥,一桿長-槍力挑千軍萬馬,何時將旁人放在眼裡過?
可哪吒這話聽上去明顯就有幾分不對勁。
金吒深得其意。
手中上藥的動作未停,他直截了當道:「你同我說這個作甚?為兄僅是替你代管兵權,並非要接替你中壇元帥一職。等過段時日,我便讓二弟回來替我,我與他皆是西方教的人了,萬沒有背棄尊師的道理。」
忽地想到了什麼,金吒補充道:「還有,當初父王來召,是怕天帝因比武招親一事將你褫職,但很明顯天帝終究是舍不下你的。而大哥此番回來,原是想探望一下爹娘,只不過好巧不巧,正這就趕上你受雷刑。」
「你現在這個樣子,少說得閉關個兩三百年,但這畢竟是李家的兵權,容不得旁人肖想,待你恢復法力,終究還是要還給你的。」
哪吒安靜端坐,面上的神情一直無甚變化。
聽罷,他出聲道:「若是大哥二哥願意回來,天帝自然就不需要我了。」
「怎麼?不想做這中壇元帥了?」金吒斂眸端量,有些拿不準他的心思。
畢竟哪吒一向不掩喜怒,若是在置氣,定然不會如此平心靜氣。
且瞧他眼神飄忽,輕輕「嗯」了一聲。
金吒這才來至他面前道:「天帝下手會這般重,是看準了太乙師叔定會保住你,並非真想要你的性命,再說了,本就是你有錯在先,你身為臣子,哪怕受了委屈,也怨不得天帝。」
輕嘆一聲,金吒負手在後,繼續語重心長道:「還有,無論是當年月姝心甘情願放你走,還是今時今日她替你擋天雷,無不是為了你的前程著想,若你破罐子破摔,那才是當真對不起她。」
朗聲甫落,像是被狠狠戳中了內心的痛處,哪吒面頰肌肉顫動,兩道劍眉隨之緊蹙。
那雙幽沉深邃的星眸里有碎光涌動,似是在竭力壓制著噴涌於內心的情愫。
默了默,他沉緩出聲:「大哥說的這些,我都明白……」語調里有顯而易見的哽咽。
既然明白,那又是為何?
盯著面前人瞧了會兒,金吒福至心靈,忽就想明白了。
「為兄知道了,」金吒唇角揚起一絲玩味的弧度,「你這是打算離開這個傷心地,歸隱山林?」
萬萬沒想到,上陣殺敵時有萬夫不當之勇的三太子,於感情一事上,竟會有如此畏手畏腳的一天?
想來是真被女君的修為打擊到自尊了,可雙方勢均力敵,這樣的感情不是更好麼?
金吒搖了搖頭,屬實情難自抑,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行了,」他抬手輕拍了下對方的胸膛,「別想這些有的沒的,瞧瞧你這張臉,這個身材,她怎捨得不要你?」
當年月姝打小兒就對他死心塌地,眾人早就瞧出來了,可那個年紀的小丫頭能懂什麼呢?還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麼?
哪吒抬。起頭,本想說點兒什麼,只聽對方又道:「而且,眼下全天庭都認為她已經是你的女人,難不成五百年前你始亂終棄了一次,如今想再來第二次?」
一語中的,哪吒眼神驟變,猛然想起那隻熾焰靈蝶,這事兒,定是得去同梓菱解釋清楚的。
思及此,他內心焦灼再起,恨不得立馬飛到蓬萊去。
上完藥,金吒起身道:「為兄要去司武殿上任了,待會兒娘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