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知道宗行雍對他有殺心。
殷臻高居馬上,握著韁繩上半身挺直,低頭時姿態近乎俯視。他揚起馬鞭,重重抬起卻泄力落下,尖端落在宗行雍領口,臉色蒼白地,輕輕一笑:「攝政王若能一直這麼跟孤說話,便順眼多了。」
攝政王這輩子和上輩子加起來都沒被人用這樣的目光注視過,奇之餘血脈膨張。馬鞭粗糙前端短暫划過他脖領,帶來全身上下難以言喻的反應。
宗行雍反手握住馬鞭,如狼似虎盯著殷臻,喉結上下起伏。
他問:「太子的騎術是何人教的?」
殷臻答:「無人。」他抽回馬鞭,端坐馬上。失去說話興,卻忽道:「禮尚往來,王爺昨日請孤聽戲,孤今日請王爺吃頓飯。」
民家酒肆。
酒菜很快上齊。
桌面出現魚肉剎那殷臻眉心不易察覺地動了動,他筷子尖掃過那道菜,伸向另一道。
用力太過,他此刻接近虛脫,握筷子的手都在隱隱發抖。
殷臻心裡告誡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避重就輕道:「王爺和孤不必如此針鋒相對,孤當年派人進攝政王府,拿到王爺私下養兵的證據,並未呈堂證供。」
朝堂之上舉證的人先他一步,謀反這頂帽子一旦扣下去,不管有沒有,都百口莫辯,何況宗行雍卻有此心。事情若再查下去牽連甚廣,時局不穩,不宜大刀闊斧清除朝中蛀蟲。
面前是酒樓幾道小菜,他說話斯文,也很有條理。
宗行雍:「輸就輸了,本王不是輸不起的人。」
「本王從一開始就知道薛照離進攝政王府別有所圖,那又如何?」他毫不在意,堪稱縱容,「本王只是好奇,他要幹什麼。」
「現在,本王只剩最後一個問題。」他平平抬起眼,耐心道,「心軟的人是太子,還是薛照離。」
心軟的人是太子,還是薛照離?
宗行雍等了很久,面前酒菜一一冷下去。對面青年終於抬頭,道:「孤不知。」
他後一句話很輕,似乎跟著大氅上絨毛一齊飄走,但宗行雍仍然聽見了。
「王爺就當是他,也沒什麼。」
宗行雍耳聰目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出奇的好,好心好意:「本王看太子有些腿軟,不如……」
「腿軟」兩個字一出現簡直像是踩到殷臻死穴,他太陽穴突突一跳,低斥:「閉嘴!」
捏著筷子的手眼看用力到發白:「不必。」
此乃大不敬了,但太子和攝政王的身份已經分辨不出誰更不敬。攝政王大度地不計較:「不必就不必。」
然而出酒肆才走了兩步,殷臻表情忽然空白。他站在原地沒動,眉心很快地一折。
漆黑眼珠一動不動盯著宗行雍。
宗行雍:「?」
「宗行雍。」
殷臻惡狠狠叫他名字,聲音僵硬地道,「孤腿麻。」頓了頓,有點懊惱又有點咬牙切切:「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