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封无言,看着永清帝的脸微有些愣神。那神情之中,竟是有一丝埋怨的意味。
语落,永清帝也是微愣,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是我,而非是朕。此前他与少年说话都是以朕自称,但先前竟是不经意用了我这一字。
不过这倒也无伤大雅,按照仙凡两隔的规矩,他本就不应与阙封讲那些世俗之礼。
微微抬看向少年,见他正看着自己,二人视线相遇,顿时都停下了脚步。
一息之后,二人又同时正看向前方,慢步走了起来。少顷之后,永清帝方才再问道。
“公子一直独自一人吗?”之前都不过是闲谈,确定少年的情绪尚可,这才进入正题。
“嗯。”
阙封目光直视前方,他于这世间并无亲朋依靠,当然只能独行。
“公子既有杀妖除害之志,何不与人为伍?”永清帝看向阙封,谈及此事时,他的目光坚毅,见少年看来也未躲闪。
二人再次驻足,面色平静,互相看着对方。比起永清帝,阙封要高上近半尺,不过永清帝身为帝王,气势上却不输阙封分毫。
“公子可愿与我同行?这样也能互相照应,不至于……”永清帝话音未落,却见阙封微微眯起眼继而向前走去。
“公子,墨公子!”
听见身后之人的呼喊声,阙封的脚步稍缓。于心而言,他亦不想孤独而行。不过因为知晓自己很可能就是导致这兽潮的源头,万一因此引来大妖,必是会牵连同行的人。
在这世间,因他而起的罪孽已经足够多了,他不愿再殃及旁人。若是因果相报,那一切就由他来承受就好。
永清帝见阙封脚步变缓,快步来到阙封身边,正欲开口,却见阙封先是开口说道。
“不必说了,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身边也容不得旁人。”
他的声音冰冷,永清帝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有别的事吗?”阙封见永清帝不说话,问道。
“没,没了。公子不愿,就算了吧。”永清帝垂眉,低声说道。
阙封看着永清帝负在背后的双手,欲言又止。默然少顷,道了声保重便离开了。他原以为永清帝要问自己与兽潮之间是否有着联系,未曾想却并没有。
“公子保重。”
永清帝微张双唇,也不知那已经离去的少年听到与否。轻颤的眸子中,荒漠中白袍少年的身影愈渺小,最终消失在黑夜中。
一道脚踩黄沙的声音渐远,又有一道渐近。阙封离开后,闵茵见永清帝始终一动不动,当即跑了过来。
“陛下,陛下?”见永清帝眼神有些恍惚,闵茵急忙扶着永清帝的左臂,低声唤道。
“真的是他。”
永清帝望着少年离去的远方,出细不可闻的声音。
闵茵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身为永清帝的御侍,也是亲信,她自是知晓永清帝此番来寻阙封的目的。
闵茵挽着永清帝的手臂,二人慢慢向皇辇走去。
“墨公子他,拒绝了?”即便心中已经大致知晓,闵茵还是忍不住问道。
永清帝没有说话,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残月。
“陛下也是个心善之人呢。”
闻言,永清帝轻轻一声冷笑,不知其中意味。此番相邀,真正的目的并非邀少年同行,而是为了验证他心中的猜测。
哪怕这半年多来所生的一切看似都与那位突然出现的墨上仙有关,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也只好旁敲侧击。
无论是昔日朝日城以命与冰羽金雕相搏,还是如今少年独自于外杀妖为民间除害,他都能从中看出阙封心中的善良。如果少年知晓妖兽是为他而来从而致使凡间生灵涂炭,心中必然万分愧疚。或许也正因此他才不愿接受自己的各种谢意,才会在闭关结束现妖兽如潮后选择为凡间除妖。
即便身上创伤遍布,也不停息。
既知妖兽为自己而来,那少年必然也明白待在他身边是极为危险的。以他的心性,定不会再将祸患引至他人身上。
先前问时,只要阙封有所犹豫,永清帝就可以证实心中的想法。更何况,那少年果真如他所想没有答应。如今这世道妖兽横行,即便是悟圣境的上仙也无法从容应对。那少年虽有些自傲,但绝非愚钝之人。若不是心存顾虑,怎会不答应自己的邀请?
不过以他的直觉判断,那少年最初应当并不知晓自己会引来妖兽以及兽潮,可能他一开始也没想到事态会变得如此严重,而妖兽那一方可能暂时也并不知晓少年的具体位置。
心中虽已几近确定,但他还需去做最后一次确认。
待要到皇辇旁时,闵茵轻声问道:“陛下,现在是回北边还是?”
“回宫。”永清帝脚踏轿凳上了安车,随后说道。
“是。”
待二人上车,两只金鳞飞马随即踏动马蹄,转向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