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的荣辱寄托在一个自私狠毒的男人身上,真是笑话。
“自轻者人必轻之,若范伯父在这里,他必不会容忍女儿这样作践自己。”
听到谢无猗提起范可庾,范兰姝的哭声骤然止住。她迷茫地盯着谢无猗,头脑一片空白,几不知身在何处。
“是我……糊涂吗……”
“是。”谢无猗直白地说道,“但还不晚,范妹妹,把你所知都告诉我吧,我会设法把你从万春楼救出去,彻底脱离褚瀚的魔爪。”
“可,可我什么都不知道……”范兰姝哆嗦着抱紧双臂,泪眼汪汪地看向谢无猗,“我只知道那是个暗室,黑洞洞的,特别大,起码有十个万春楼那么大,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刑具,还有好多人……我母亲世代住在泽阳,从来都没听说过泽阳有那么大的暗室……”
谢无猗也不催促。虽然明知这次出来时间紧迫,她还是愿意多给范兰姝一次机会,等着她回忆细枝末节。
“最开始褚郎没来过,暗室里有个领头的从来不说话……有人叫他小耳哥。”范兰姝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近乎嘤咛,“别的真没了,母亲死后我没有办法,只能跟了褚郎……”
谢无猗想了一遍,觉得以范兰姝的见识和刚才所受的惊吓,能记住这些已是不易。褚瀚恐怕就是因为范兰姝在公堂上没有作伪证而恼羞成怒,这才日复一日地报复,还要借她之手来杀人。谢无猗垂眸,复问道:
“那褚瀚刚才要求你做什么?杀燕王还是杀我?”
范兰姝默了一瞬,“来谁杀谁……”她抬起头,看着燃短的蜡烛,目光闪烁不定,“而且,你没有时间了。”
正印证了范兰姝的话,万春楼外忽然喧闹起来。谢无猗侧耳听去,似乎是有人以抓贼为名,朝着二楼她所在的方向来了。
呵,褚瀚在这等着她呢。
谢无猗自窗口一瞥,现街上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都是京兆尹府的人,现在翻窗出去怕是来不及。
刚准备从房顶突围,谢无猗的手臂被范兰姝拉住。只见范兰姝打开桌下的几块木板,放出了一个漆黑的洞。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从这里出去吧。”范兰姝低下头快解释道,“暗道的尽头是水塘,游到开阔处就是城中废弃的观景亭,我在那留了一辆灰色的马车。”
这条暗道藏得极好,谢无猗来屋中这么久,都没现最明显的地方还藏着一个入口。
既然她都没现,旁人就更现不了了。
然而谢无猗却没有动,“你没打算杀我们?”
范兰姝抿了抿嘴,没有直接回答,“褚郎应该就在附近盯着,你快走吧,如果……”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如果你能找到我父亲和兄长,请你……替我照看好他们。”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无猗温和地摸了摸范兰姝的头,“你可以自己去。”
范兰姝正不解,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瘫软在了谢无猗怀中。
对付她哪里还需要苍烟,谢无猗早就知道范兰姝在茶水里下了药。她手上沾了茶水,便趁给范兰姝拨头擦脂粉时把药用了回去。今日匆忙,范兰姝心绪不稳,左右都是为了调查褚瀚,还是把她带回王府细细查问比较好。
谢无猗背起范兰姝跳下暗道,细细封好入口。这条暗道应该是顺着楼阁的石柱挖的,谢无猗向下走了一阵,又向前行去。算方向,这里应该就是万春楼的后院了。
直至走到尽头,四周都寂然无声,谢无猗左右看了看,现这里确实只有一个水塘。或许是在逼仄的通道里走得过急,谢无猗有点心慌。她望向水塘对面,远远地辨识出一个小灰点,看来刚才范兰姝说的都是真的。
她再次小心地检查过周围,正想着该怎么带昏迷的范兰姝潜过去,右肩还未愈合的伤口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谢无猗错愕地回望,背上的范兰姝正手持金簪,簪子的一端已深深扎入她的肩膀。
用力搅动过筋脉后,范兰姝把金簪拔出,塞进谢无猗怀里。谢无猗心口骤然收缩,指尖处的异样愈明显。范兰姝翻身爬下,把她推入了水中。
“我只能这么做。合州的事这么大,褚郎不会让你活着离开的。”
范兰姝森冷的话落入耳中,紧接着,谢无猗就只能听见“咕嘟咕嘟”的水声了。
麻药。
她早该想到的。
谢无猗是用毒高手,难免有时会忽略最原始最朴素的药剂。
然后,利用她对逆案遗属的关心,涂在金簪上,混在脂粉里,总之可以是任意一个她有可能碰到的地方。
是自己太轻敌了吗?
天旋地转,谢无猗眼睁睁看着自己没入水中,肩膀一跳一跳地疼,胸口也似压上了沉甸甸的巨石,酸麻的四肢让她连挣扎都没了力气。
谢无猗水性好,但其实她怕水怕得要死。若不是为了闯荡江湖,尽可能不留弱点,她才不会硬着头皮去学游水呢。
水塘很深,如同不死不休的旋涡,将谢无猗浑身卷缚,下沉,再下沉。
直到溺毙在腥咸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