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整个过程中,楚王妃都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不多时,她祭拜完毕,站起身和谢无猗寒暄几句后,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她走进偏殿的一间内室。
谢无猗脚下一滞,没想到萧豫竟然在里面。
出门前,萧惟曾给了谢无猗提示,她还以为是萧筠不好直接开口,才由楚王妃代为邀请。
也是,如果是萧豫想见她,由楚王妃出面相约顺理成章。看来刚才那一出承认巫女的仪式便是他默许的。
他在帮她,为什么?
还不待谢无猗行礼问安,萧豫就绕过她,安慰地握了握楚王妃的手。楚王妃淡淡一笑,福身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谢无猗和萧豫两人,谢无猗刚要开口就被他抬手止住。
“按我朝律例,巫女可以不拜皇族。”
和在京兆尹府时一样,萧豫阴白的脸上窥不出任何表情,谢无猗却早已明白他的意思。她屈膝拜见,笑道:“殿下借巫堇之名相邀,自然要允许巫堇先行验过妾身的身份。只是殿下若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传讯,妾身不敢不答,没有必要非在昭堇台见面。”
萧豫罕见地蔼然一笑,“怎么,难道巫女很怕来昭堇台吗?”
谢无猗眉头微皱,顿时觉得头都大了。
一个个的,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还没等谢无猗寻到个合适的理由,萧豫的下一句话紧接着就来了。
“本王只是遵循巫女的法子而已。”萧豫敛了笑容,正色道,“其实你也可以直接见范可庾,没必要非得把他骗到寺庙里。”
谢无猗正合袖而立,一听这话,袖中的手指不由得狠狠地绞在一起。几乎是很自然的动作,她的右手大拇指按在了左腕上。
他知道观音庙的事,知道她曾见过范可庾。
是萧惟告诉他的吗?
萧豫居高临下地俯视谢无猗,冷声道:“看在六弟的份上,放弃你要做的事吧。”
听他这么直白地指出自己的目的,说明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谢无猗反倒不那么紧张了。她毫不畏惧地与萧豫对视,坦然笑道:“殿下的话妾身听不懂。”
那双眉眼是如此干净,可越往里看,越让人觉得里面藏着万丈深渊,不可及底。
分明和萧惟半点都不沾边,萧豫却忽然觉得他们两个很像。
一样离经叛道,一样逆天而行。
萧豫眉心微微一动,负手转身道:“过来与本王下一盘棋吧。”
这话题转得实在突兀。谢无猗本不擅长下棋,但无奈萧豫开口,她也不能拒绝。两人对坐桌前,萧豫先行落子,并未让她。
“天武二十七年七月,俞水上一艘渔船倾覆,因战事未歇没有来得及搜救,船上两名女子落水失踪。
“天武二十八年一月,邛川后方军营一位文书失踪了一整日,被找到后竟对这一日生的事毫无印象。
“八月,合州上报,两名飞贼闯入刺史府后全身而退,刺史府并无一物丢失。
“天武二十九年六月,麓州久病的谢九娘大病痊愈,六弟在观音庙遇袭,被身手奇佳的谢九娘救下。
“七月,谢九娘随兄回京的路上遭遇拐子,识破诡计并智擒二人。”
“本王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巫女可否为本王解惑。”萧豫手中的棋子“咔哒”一声点在棋盘上,谢无猗的心也莫名地跟着抖了一下。
第二次,她真心地希望萧惟能在她身边。
萧豫恍若未见,声音转得无比阴沉,压得这一室烛光都暗了下来,“为什么早该病故的谢九娘突然转了性情,为什么十几个能混进平麟苑的死士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又怎么做了六弟的王妃?”
谢无猗听萧豫把这两年来她和花飞渡的行踪以及顶替谢九娘身份的事一一道出,甚至连她遇到几次刺杀都了如指掌,手心不觉沁出了汗。但她依旧强撑着,面色不改,手下落子也丝毫不乱。
萧豫静静地观察谢无猗的神色,不禁点头赞许道:“能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能顶着谋逆罪眷的污名为父亲的案情奔波,巫女果然是个人物。”
他顿了顿,两指捏着棋子从脸颊旁划过。
“或者,本王应该叫你——乔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