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入口,谢无猗就觉得甜滋滋的,细嚼之下更觉外酥里嫩,酸甜爽口,加之外面晶莹剔透的汤汁,简直是满满的享受。
“喜欢吗?”
谢无猗素来爱吃甜食,她轻轻点了点头,把整块肉都咽了下去。
“这点东西就是开胃的,你才刚醒,少吃肉和水果,不然该不舒服了。”萧惟笑得连眼睛都挤在了一起,他抬手把食盒中的碗向空中一举,扬声道,“阿年,去给你的主人盛碗粥来。”
正在踌躇要不要进门的阿年闻听萧惟这样唤他,心中好不尴尬,只得铁青着脸走上前。他接过碗,把右手紧攥的几只桃子往背后藏了藏,目光在谢无猗和萧惟二人之间移动几次,便低着头跑开了。
不知是不是余毒未清的缘故,谢无猗总觉得阿年的反应怪怪的,就连萧惟的神情也有些微妙。
屋里总算清净下来,眼下萧惟的心情格外舒畅。他收敛笑容,双手交握,指尖划过空荡荡的掌心。
“昨夜是我连累了你,我向你道歉。”萧惟轻出一口气,“也谢谢你救了我。”
谢无猗迎向萧惟的双眼,平素一望就能望到底的潭水尽头却是寂静的,恍若能吞纳万物的黑暗。
他似乎很内疚。
谢无猗救他本是举手之劳,再说这点小伤,至于让金尊玉贵的六殿下如此上心吗?
本能地,谢无猗收拢衣袖,却现一直缚在左手小臂上的蝴蝶已经被花飞渡取下。她调整姿势淡淡一笑:
“六爷言重了。”
萧惟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谢无猗对自己的防备。他无奈地耸耸肩,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放到桌上,旁边还附带了洋洋洒洒一大篇的用法用量。
“你的毒有可能会复,得好好养着,别生气,别用力。作了就吃一粒,大概一个月就能好了。”萧惟一见谢无猗垂下眼睛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嬉笑着弹了一下瓷瓶,补充道,“别拒绝我啊,这玩意我有的是,不值钱的。”
叮——
瓷瓶出清脆的声响,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谢无猗的话也被堵在了口中。
他们才遭遇刺客,即使萧惟在对方夜袭范可庾住所时就认出了他的身份,短短一天就从宫里调来对症的解药也不现实。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他知道刺客的来处。
甚至,他还可能知道刺客的目的。
呵,她的生死,不全都在他一念之间吗?
刚刚升起的一丝温暖转眼消失殆尽,谢无猗按住水面的涟漪,嘴角自嘲地一弯。
“仰仗六爷了。”
听到这话,萧惟似有不快。不过他很快转了心思,略微活动着刚才给谢无猗扇风扇到酸痛的胳膊,笑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啦,再送巫女大人一个礼物吧。”
说着,他不知从哪变出一片油绿的树叶,笑意盈盈地在谢无猗眼前晃了一圈。
“树上的枫叶总有变黄变红的一天,我趁它最是本来面目的时候摘了下来。”萧惟蹲下身,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仰视谢无猗,“我想,巫女大人与我心有灵犀,总有方法让它长青不腐吧?”
“心有灵犀”,谢无猗腹诽,她和他关系很好吗?
不过谢无猗到底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这种言语上的轻佻只要你不羞恼,对方就无可奈何。于是她不着痕迹地撇开脸,目光转到那片枫叶上,随口应道:
“六爷说得对,我试试吧。”
萧惟着急要走,看来,她的确没有必要寻求同他合作找出真相了。
他不杀她,却也不会帮她。
这条路上终归只有她一个人。
萧惟见谢无猗脸不红心不跳,想到的却是一个人要经历多少事,才会知道对付挑逗要无动于衷,才会熟练地在黑暗中制服死士,才会为了父亲四处奔走,冒着被杀的风险也要穿上巫女的披风?
多自不量力啊。
他眼尾一挑,将叶子塞到谢无猗怀里,扶着
炕沿站起,无比潇洒地甩了甩袖子。
“走啦!”
谢无猗刚要叫住萧惟,不料人早已飘没了影。
正自无言,花飞渡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她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谢无猗。
“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谢无猗抱着汤碗点点头,还没从萧惟刚才说的话中回过神来。
花飞渡试过谢无猗额头的温度,方叹道:“你怎么看?”
暑热重新卷进房间,想到萧惟在观音庙中还一本正经的,一转身就和传说中一样,一点分寸感都没有,谢无猗顿时觉得胸口又闷又燥。
她索性一口气把整碗汤咕咚下去,狠狠抹了一把嘴。
“他大概因为我惹上了麻烦,那刺客……算了,他避一避也好。”谢无猗瞥了一眼白瓷瓶,沉沉说道,“花娘,刺客背后有人,爹的案子绝对有隐情,我们必须想好下一步是去合州还是回泽阳。”
花飞渡别有深意地看着顾左右而言他的谢无猗,伸出两指拈起萧惟留下的枫叶,毫不留情地点破之前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是说六爷这个人——你怎么看。你刚才直接吃他带来的东西,不怕他下毒?”
“没必要。”谢无猗冷静地分析道,“就算他有两副面孔,他若想杀我,大可不用在观音庙救我。花娘,我不信人,但也没有必要处处疑人。再说,他是当朝王爷,我们二人身份悬殊,能两不相欠就——”
等等,他这个人?
说到这,谢无猗才反应过来,花飞渡怕是误会了,萧惟怎么可能看上她啊。谢无猗头都大了一圈,忙扶额解释道:“花娘,他哪里是示好,他分明是在警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