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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目光下,苏淼淼的话头便也忽的一顿。
是,算卦玩笑,难不成她耳边异闻,梦中异兆,说出来就显得很正经吗?
不过这个赵怀芥想出这么玩笑的主意,想来也就是觉着赶走了那个青松,不好意思随便敷衍。
罢了,母亲似乎很信他,还按着原来的打算,随便应付几句,就假装是当真灵验就是了。
苏淼淼这么想着,便也抬起头干脆道:“好,怎么卜?我这儿也没有签筒龟壳。”
赵怀芥:“钱币便可。”
听见这话,苏淼淼便立即低头,拽下了腰间的荷包,倒出了一枚金光闪闪的玉币来。
这是母亲每年都会给她定做的压岁钱,上等的羊脂玉币,内里沁着鸽子血般的红,周围则是纯金包边,上头还錾了蝙蝠喜鹊的花样,叫她随身带着讨一个好兆头。
赵怀芥对着这价值千金的钱币沉默了一阵,低头从袖子里取出了三枚普通铜钱,随手扔在了案上。
苏淼淼还等着他开始算,结果赵怀芥就这样袖手看了起来,片刻之后,说了一句:“泽水困。”
什么?这就是算完了?
这也太敷衍了!
“泽水困卦,外卦为泽,内卦为水,此卦……”
赵怀芥说到一半,便看到了苏淼淼紧皱的眉头。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是,便只干脆说了结果:“走投无路,诸事难成,若算陈昂北伐,该是没有死,只是困境偷生,至少要几年光阴,才有转机。”
苏淼淼下意识反驳:“胡说,我分明看到陈昂中箭死……”
说刚说到这儿,苏淼淼的口下便又忽的一顿。
她忽的意识到,自己在梦中只是看到了陈昂中箭,而且中箭之后,其实还有陈昂面目残缺,顶着狄人奴隶的标记,佝偻麻木的看向盛京的画面。
只是那景象太过杂乱,紧接着又闪过了陈国公府上的白幡,姐姐的一身素缟,她便下意识觉得陈昂一定是死了。
甚至那怪异的天音里,也只是说了陈昂在北伐中陨落,陨落,不是殒命。
是,仔细想想,那僵硬的天音里还说过:陨落在北伐之中的未婚夫,是苏卿卿与箫予衡之间,许多年后才能弥补的裂痕。
可若是用陈昂性命劈出的裂痕,用什么才能弥补?总不会是姐姐许多年里都耿耿于怀,然后忽的有一日,就无缘无故的放下了?
这不是姐姐的性子。
除非,陈昂中箭之后,并没有死,只是沦为了狄人的奴隶,苟且偷生,直至许多年后,才终于回了京。
是,箫予衡与苏卿卿是这《困情》故事的男女主角,这整个世界,从头到尾都是围着他们二人的情情爱爱而转。
前些日子才刚看了半箱子话本的苏淼淼,甚至都能猜到后头的故事会是怎么个走向。
陈昂归京,弥补了姐姐多年来的遗憾与裂缝,只是因为面目不堪,肢体残缺,自觉配不上姐姐,或是姐姐已然失身给了箫予衡,只能黯然离场,至此,所有阻碍一一消弭,故事里的男女主角顺理成章的成为恩爱的眷侣。
但真正想通之后,苏淼淼却只觉着一腔怒火直冲心头。
这怒火,甚至比知道陈昂会死时都剧烈的多。
陈昂明知自己的结局,仍旧甘愿接受、坦然赴死,是为了边境绥和,国泰民安,是因为因为文死谏,武死战,他知道自己生在陈家,就合该马革裹尸,光宗耀祖——
而不是为了在异族手中受尽磋磨,磨尽傲骨之后,再用苟活的性命来填补什么男女主角的多年裂缝!
世间哪里有这样的狗屁道理!
赵怀芥说罢之后,便一直盯着面前的苏淼淼。
他看着她圆润的面颊天边云霞一般,一点点涨得通红,看着她双唇紧抿,牙关都咬出了吱吱的声响,也看她白皙莹润的手心越攥越紧,终于忍不住一般,猛地拍响了木案。
案上的铜钱都被震得跳起,一枚本就贴在岸边的,干脆跌下了木案,滚落几圈,卡在了赵怀芥膝前竹席。
赵怀芥微微垂眸,正欲伸手,对面苏淼淼却已在他之前,躬身将铜板捡了回来,闷闷道了一句:“失礼了。”
“无妨。”
两人手指似有似无错过,赵怀芥瞬间蜷回手心,神色仍是一般疏淡。
也是在这时,苏淼淼听见了元太子今日的第一句心声,醇厚低沉,仿佛深井幽潭中传来的叹息:[她并不像母亲说得那样……]
这话叫苏淼淼忍不住的抬头。
母亲?元太子的母亲,赵皇后说过她吗?
唔,也不一定是在说她,或许只是太子想起了什么别的人。
这个时候,苏淼淼也没有多少心思计较这些。
她无意窥探旁人心声,将三枚铜板捡在一起,想了想,又将自个的玉币也都并在一处,一起塞进了元太子手心:“多谢殿下解惑,我听人说过,求人问卦,是要给卦金的,金银冒犯,不如就请殿下收下这玉币。”
赵怀芥盯着这羊脂玉币看了片刻:“常人若是出金问卦,还要求解法。”
苏淼淼一愣,回过神后,也不禁往前探身,眸光灼灼:“那殿下可有解法?母亲不肯信我,陈昂也不愿后退。”
苏淼淼的双眸黑白分明,瞳仁澄澈的能够在其中看清自己的模样。
赵怀芥握着玉币的手指忽的用力,他挺身后退,扭头看了看天边流云,片刻,才道:“下属受难,必是主将无能,你拦不下陈昂,可以试试换个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