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差头洒脱的摆摆手示意不用再提,反而接着道:“我知道你脾气倔,可我还是想说,咱们人微言轻,很多时候做事没必要那么较真,这黑虎帮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宁念知道老差头是为自己好,点点头也就没说什么。
老差头则接着说道:“按常理来说,一个驿馆内最少也要驻扎四五个差役,可这些年来,这里除了我,府里再没有派过青壮年过来,也就是你,他们看你年幼,家又住在附近,就没把你放在心上,这才把你调了过来。”
宁念很认真的听着,见火盆里火势渐渐微弱,拿起一旁的烧火棍杵了几下。
老差头同样盯着火盆,劝说道:“尽量不要招惹黑虎帮,哪怕大周律再严苛,咱们也惹不起。”
火盆里的火势逐渐旺。
宁念盯着火苗忽然开口道:“以前我家住在朱雀街,我记得门前有棵歪脖老槐树,小时候我常常央求娘把我放到树上,那样我就能看清远处的热闹,我高兴,娘也就跟着笑了。”
火光下。
老差头盯着那略显青涩的脸庞,他明白这个苦命的孩子肯向自己诉说往事,那说明他已经把自己当作了最亲近的人,于是便默默地听着。
宁念继续碎碎念叨着:“后来爹接到敕令,一走就是一年多,直到第二年岁末才突然回来,可自那以后就一病不起,再也没好过。”
“娘为了给爹治病,把能卖的东西全卖了,最后我们也从朱雀街搬到了榕花巷,不过那时候日子虽然过得苦,但我并不难过。”
“再后来,娘也病倒了,最终还是没挺过那个冬天。娘在临终前还一直在告诫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要做个好人,娘还说要多行善事,那样福虽未至,祸已经远离。”
“娘走后,她说的每句话我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不敢有一丝遗忘。”
“后来家里只剩下我和爹,爹躺在床上天天都在懊悔,说对不起我和娘,让我俩跟着他吃苦受罪,我看的出他是真的很后悔,很难过。我那时候小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其实我一直想对他说,娘根本不怪他,我也不怪他。”
“但直到爹去世,我都没将这些话说出口。”
“爹娘都走了以后,家里除了一张床真的什么也不剩了,一到晚上我就害怕,我就用被子把头蒙起来,想爹,想娘,想他们留给我的念想,想娘讲的道理,想爹教的拳法。”
“我很珍惜这些念想,也不敢不珍惜,毕竟东西不多,要是再忘了那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宁念神色平静,似乎讲述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
老差头心尖一颤,有些难受,他这一辈子见惯了生离死别,自然能体会到宁念的感受,直到此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有时候宁念的性子会如此执拗。
原来这个苦命的孩子把他娘的教诲,他爹捕快的身份,全都当作了遗物。
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却一直都在身体力行。
他按照他娘说的做,他继承他爹的捕快身份,他要攒钱买回朱雀街上的老宅子,再爬一回歪脖子老槐树,看一看街道上的热闹……
他……
还有好多事要做。
老差头暗自叹息一声,挪挪木凳,将酒壶强塞到少年手里,说道:“尝一尝,大小伙子,不会喝酒怎么能行。”
宁念攥着酒壶,思忖许久,最终还是学着老差头的样子,猛地灌了一大口。
劣酒入口,难以下咽。
宁念不会喝酒,仗着年轻气盛,强忍着那酸涩火辣的味道,一口咽了下去。
劣酒入喉,喉咙瞬间如刀搅一般火辣辣的疼,紧接着这股痛感顺流而下,最后来到小腹迸然炸开,化作一股暖流渐渐消失。
宁念被呛的双眼冒泪,强忍着咳意声音沙哑道:“不好喝。”
老差头嘿嘿一笑,说道:“你懂个屁!”
宁念也嘿嘿一笑:“感觉倒是挺舒服。”
老差头目光和蔼,笑道:“对喽,酒这东西,你管他好喝不好喝,喝的就是这个舒服劲儿。”
宁念听完点点头却将酒壶递了回去,站起身接着练拳。
老差头也没有回屋,而是接着窝进躺椅里,盖上被子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