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从文思殿出来的时候,七皇子觉得自己真是身心俱疲。
俞昭仪果然已经意识到有人在马场做手脚,目的就是栽赃他们,顺便离间母子的感情。
她和老七之间,连外人看着都觉得有机可趁,实在是件又讽刺又心酸的事情。
为让儿子不要真的产生误会,俞昭仪把自己原本的计划向齐璟透露了一些,没有说得很详细具体,只道是安国公府拿到了一些可以左右上柱国府的东西,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帮二皇子避了这门婚事。
自此,齐璟终于能够确认,上一辈子自己一直沾沾自喜、以为找到了就能为母亲排忧解难的那件事情,俞昭仪果然早就知情。
就算齐璟这一次没有出面,她还是让安国公府的人做了安排。
齐璟猜测,如果昨日不出马场的意外,高氏很快就会有有损闺誉的事情传出。
这样一想,到底是坠马伤重更糟糕,还是名节有碍更可怕,还真是无从比较。
与齐璟平白被诬陷一样,高氏又何曾不是祸从天降
外人有道是高氏自诩马术高,又因已是板上钉钉的亲王妃,得意忘形才坠了马。
牵涉其中的齐璟却知道,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便那姑娘的马术再高,家世再显赫,又如何躲得过有心人暗下杀手。
齐璟只希望这姑娘这一世也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今日远离了皇宫,或许还是否极泰来的好事。
俞昭仪见齐璟一直显得很沉默,以为是自己刚刚说陛下怀疑是他在马场做了什么手脚,把老七给吓到了。
“为今之计,你千万不能去折腾,更不要试图在你父皇面前解释马场的事情,甚至提都不要提。”
俞昭仪没有哄儿子的经验,最后干脆直接把该怎么做告诉他。
齐璟佯装思考了一阵,点头道“知道了。”看来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是有点默契的,也就不用他多费唇舌了。
母子俩说是开诚布公,但其实依旧没有尽其言。
原来一直都是俞昭仪隐瞒心事,把亲生儿子瞒在鼓里。
现在齐璟也有了绝对不会跟她说的秘密,比之从前,母子似乎更渐行渐远了。
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当人对一件感情投入得太深,随之产生各种情绪,最是伤人;而一个人如果太聪明了,看待事情总是看得很深、很透,还要考虑各个方面的各个可能,担心这个、避讳那个,最是劳神,也极容易伤身。
像齐璟这样重感情又经历过巨大失望的人,重活一世,被动地看破了许多事情,其实很容易走入这一步。
好在他终究是走了出来,又有了别的寄托,才不至于把自己逼到绝境。
在知道俞昭仪瞒了自己许多事情之后,齐璟觉得再坏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母子没有缘分,终归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勉强,也迁就不来彼此不要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既然要避,就避远一点,父皇让我陪皇兄去镇国寺,看看姨母的长明灯,那我去就好。”
俞昭仪还不知道这件事,闻言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仔细思量,觉得并无不妥,遂同意了齐璟的计划。
青州的镇国寺名为琼音寺,位于天京以北。
原本该郡叫金宁,后因镇国寺而改名为琼宁,是一个以崇山峻岭而闻名的郡。
据九州志记载,古时西南梁国大乱,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有一位西方雷音寺的高僧出世,入梁境解除祸乱。
随后这位高僧没有立刻返回西方,而是在九州行走。
历时两百年,他于梁、荆、青、冀、雍分别建造了华音、敏音、琼音、乘音和怀音五座古刹。
因高僧两百年容颜不变,又身负大神通,世人皆信服,他建造的五座古刹,也都成为诸国的镇国之寺,传承至今依旧香火鼎盛。
哪怕青州于皇城有皇家寺庙,但遇到重要的事情,还是以镇国寺为重。
德妃死后,按例不能立刻入皇陵,必须等陛下大行、葬入陵寝之后,宗人寺方可根据帝王遗旨将其墓穴迁入皇陵随葬。
青州皇帝对先德妃情谊深厚,宫中甚至一度传出陛下可能会立德妃为后的消息,但传言还没有变为现实,德妃就得急症香消玉殒了。
帝王曾先后立有胡氏和魏氏两位皇后,再加上还没有获封的德妃,都不长寿,朝廷上下虽不敢议论出来,但大家心里都犯嘀咕,觉得帝王恐有克妻之命。
青州皇帝自然清楚旁人会如何想,因此极为不快,只是经历几次之后,自己心里也有些想法。
后来迟迟不再立后,一方面是出于立储的考虑,一方面也确实怕再添上一位“先皇后”,彻底坐实了自己这克妻之名。
每年德妃忌辰,为避免太后不喜,文思殿和东六所的动静都很小,只有俞昭仪为其抄经,再与二皇子商量着,私下里祭奠一番。
德妃的长明灯,是二皇子齐珩亲手供奉的,但因太后、父皇健在,他本身又有名义上的嫡母胡皇后、魏皇后,不好年年去镇国寺祭拜生母,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才会去琼音寺。
这一次,齐璟奉旨随二皇兄到琼宁,打算将计就计,干脆留在镇国寺一段时间。
“虽然这次贵女坠马的风波迟早会平息,但多少还是影响了父皇的看法,我想就此躲开了去,带你们到琼宁小住,等再回来的时候,情况应当会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