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嬌失敗的江俞失望地鼓起腮幫子,嘆了口氣,把臉往被子裡縮了縮,悶悶說了句「好吧」,便生悶氣似得翻過身,給戚柏宥留了個自己的後腦勺。
他心情尚還有些低落,情緒也沒那麼高漲,眯著眼睛沒過多久,就睏倦的進入夢鄉。戚柏宥見他睡著後,才動作小心地把人翻了過來,才發現江俞睡覺少見的皺起眉頭,明明才剛剛睡過去,卻跟做了噩夢似得。
他嘆了口氣,知道這人剛剛的嬉皮笑臉都是強裝出來給自己看的。
江俞看似沒心沒肺不長心眼,也不會看人臉色和氣氛,但實際上心思又與他所表現出的大大咧咧相反,出乎意料的細膩。
戚柏宥倒是希望他能真如表現出來的那樣沒心沒肺,這樣就不會垂著眼淚紅著眼眶不知所措,更不會為了怕他擔心,強行給自己套了一層嬉皮笑臉的皮面,把自己困在一堵高牆之中,直到夜深人靜孤身一人的時候,才悄悄掀開皮面,探望一眼血淋淋的傷口。
走出房間後,戚柏宥臉上的表情倏然降低好幾度,他拿出手機給魏秘書打了通電話,沒過幾分鐘,清脆的門鈴便響起。
魏秘書正遲疑要不要按第二次的時候,門就咔擦一聲被打開,只見戚柏宥眼神發涼的站在玄關處,起初他還以為上司是因為著急知道他帶來的消息,等他走進去後,戚柏宥卻丟下一句與來意無關的話。
「下次來不要按門鈴,發簡訊給我就好了。」他頓了頓,又難得給魏秘書解釋了原因,「江俞在睡覺。」
魏秘書:「……」他覺得戚柏宥可以考慮下出一本『如何花式寵小情人三十年』的書,比什麼戀愛追人三十六計更有乾貨,他打包票會大熱。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戚柏宥單刀直入的問道:「查到陳呈在裡面說了什麼?」
魏秘書點點頭,掏出隨身攜帶的工作用筆記本,開始意簡言駭的為戚柏宥複述江俞與陳呈在談話室里談論的內容。
事實上他也有些震驚,因為實在沒想到,江俞的母親居然會是陳呈的親生母親,也就是說這兩人實際上是義兄弟,也不知當初對方應聘助理的時候,是故意到對方身邊,還是完全出於巧合。
但無論是前者或後者,結果依然是陳呈對江俞懷恨在心,甚至不惜偽裝潛伏在對方身邊這麼久,拼著把自己搭進去的後果也要毀了江俞,最好就是來個魚死網破。
戚柏宥當初為江俞招聘陳呈的時候,也不是沒調查過對方的身份,只是那會沒有深入調查,而且江俞在和對方相處幾天後,自己點名要陳呈做他助理,說是和他相處的比較融洽。
如今想來,的確是他的失誤。
戚柏宥與陳苑和有過幾面之緣,不過當時給他留下的影響並不深刻,只知道是個性格溫和的普通女人,也是因為她在自己家工作過一段時間,他才能認識江俞。
那時候江俞還小,在戚柏宥眼中就是個半大的小屁孩,一張臉長的和樣娃娃似得,周圍人見到了都想上去捏一捏過過手癮才好。
和現在的江俞相反,年幼的江俞見到他,總是像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幾乎他稍微靠近一點,對方就跟條件反射似得扭頭就跑,讓他曾一度陷入自己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情況下給小孩兒留下什麼心理陰影。
然而事實上當初的江俞只是怕生,尤其害怕像戚柏宥這種一天二十四小時無時不刻板著臉的人,不僅僅是因為太過嚴肅的原因,還會讓他想到某些灰暗、不願提起的記憶。
他忘記花了多久時間,反正當江俞終於不怕他的時候,卻發生了意外。
陳苑和有個親生兒子的事情他以前就有所耳聞,只是一直沒放在心上,也想不到陳呈居然是對方的親生兒子,甚至一直把江俞看做奪母的仇人,也許應該說將他視作害陳苑和過世的罪魁禍。
可戚柏宥知道,陳苑和過世這件事裡江俞才是真正的受害人,畢竟對方過世的時候江俞才是剛上初中的年紀,十四五歲的少年什麼都不懂,天真無害到只想讓人把他保護在羽翼之下,又怎麼可能害死當時與他而言唯一的親人,甚至是救命恩人呢?
陳呈口中這一切本身就不該由江俞來背負,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另有其人,比方說——戚家。
……
江俞這一覺睡得並不算安穩,他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夢,似真似假,場景和自己都飄忽不定,切換度極快,明明在睡覺,卻結結實實的體會了一把頭暈目眩的滋味。
等他醒來後,所有夢境都歸於虛無之中,悄無聲息的在腦中消失匿跡,來不及抓住一星半點。他睜開眼睛,視線在室內茫然的轉了一圈,發現戚柏宥已經不在了,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他一個人,寂靜的連自己翻身時候被子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都清晰無比。
他掀開被子,打著赤腳踩在哪怕開了暖氣也依舊冰冷的地板上,毫不在意的走到陽台面前,拉開窗簾,竟入眼的是闊別已久的落日。
無論春夏秋冬哪一季,天氣從來都是任性且毫無厘頭,明明上午還飄著雪花,要把人凍成冰雕似的冷,此時天空的厚雲卻又不知去哪兒瀟灑,把擋住幾天的太陽露了出來。
不過此刻已是黃昏,半個身子藏在地平線後面,原本明艷刺眼的陽光此刻溫柔無比,橘紅色的暖光穿過玻璃照進室內,虛虛打在江俞身上,腳下拉出了一個深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