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街口到了,wearenowatXinjiekou,本次列车开往海市博物馆方向。”
“下一站,中环大街。”
正值下班时间的地铁上人潮涌动,林沉白拎着从超市买的蔬菜挤在中间,菜叶子都快被挤烂了,好不容易得到地铁到站,身后的人忽然用力一撞,他一个身形不稳险些跌倒,人虽然扶住了栏杆,而耳朵上佩戴的助听器却掉在了地上,一瞬间就被拥挤的人群踢到了角落里。
“等……等等……”他的身体被推着往前走,助听器眼看离他越来越远,林沉白竭力猫着身子准备弯腰去捡,却不想一只手比他更快地捞起了这个助听器,递到他的眼前——
“林沉白,又把助听器弄丢了?”
这熟悉的话,熟悉的声音让林沉白的身体瞬间僵住,一种无法形容的寒意席卷全身,额头的冷汗几乎是顷刻间就冒了出来,他保持着弯腰的动作没有动弹,车厢里的人也似乎瞬间消失,只剩下这空洞的声音和眼前站着的人影。
他的喉结上下微微浮动,呼吸声略显急促,脑海里思绪翻转,却不敢去动弹一下。
无论多长时间,无论经历了多少,在听到这声音的那一瞬间,他永远会下意识的浑身发颤。
他眼角余光能看到拿着助听器的这只手骨节分明,皮肤有种异样的苍白,像是失血过多之后的模样,林沉白眼睁睁地看着这双手的掌心慢慢溢出了血迹,他的呼吸略微一窒,瞳孔骤然紧缩。
而这只手的手腕上有一根突兀的红绳,似乎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林沉白的脸色几乎惨白,他当然认识这根红绳,这可是当初他亲手给傅北阴佩戴上的。
然而就在此刻,忽然一声犬吠闯入了林沉白的耳朵里,他有些惊慌失措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丝清明——
他的助听器不是掉地上了吗,他怎么还能听到声音。
几乎是一瞬间,他立刻反应过来,猛地站起了身,骤然睁开了眼睛,同一时间耳朵里听到了地铁站的播报声,同时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嗤笑。
“林沉白,你心虚了。”
“又做梦了吗?”林沉白重重喘气,缓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还在地铁上,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助听器还在,刚刚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
林沉白谨慎地看了眼四周,人群依旧拥挤,地铁也刚刚才到站,旁边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个人。
地铁上到站的指示灯还在闪烁着,对面的玻璃上能看得到林沉白有些惊惧未褪的神情,他被人群挤了一下,下意识先扶住助听器,生怕梦里的事情来一遍。
“你下不下车?不下车就让一让啊。”身后的人催促道。
林沉白立刻再次抬起头看了眼站台提示,而后连忙从人群中挤着下了车,他被挤着朝着地铁出口走去,刷了地铁卡之后,熟练地朝着小区方向行走。
他在这里买了套房,很小的户型,倒不是因为他没钱,而是他不敢住太大的房子,太大的房子视觉死角比较多,他有些不放心,每天一进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门锁上,而后将家里的灯全部点亮。
这个小区是学区房,周围倒是很热闹,隐隐能听到楼上小夫妻俩吵架,楼下孩子在哭闹的声音。
他一进门就率先喊了声“小乖”,屋子里没什么动静,只有房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只有一声模糊不清的“喵呜”,这猫叫声敷衍的意味极其明显。
林沉白将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放在了桌子上,脱下外套,放在了旁边的沙发上,而后整个人都靠在了沙发里,刚刚在地铁上那场梦让他有些缓不过神,心跳尚未恢复正常,快的有些难受。
这样的梦,从那个世界刚刚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会做梦,但是后来慢慢的,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有些记忆也被刻意封存,他就很少做这样的梦了,很少梦到这个声音,梦到那个人。
算起来,上次梦到那人还是在一年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又梦到了,而且比以往的都更加真实。
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在梦里那股阴冷的寒意让他浑身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说不怕是假的,但是再怕又怎么样呢。
“他死了,死在那个世界,再也不会出现的。”林沉白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喃喃着:“他肯定是死了。”
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脖颈处的青筋甚至有些暴起,看上去有些凶狠,但如果仔细看,能看得出他清俊的面容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说到底他还是害怕的。
他当然是害怕的,毕竟那个男人可是他亲手杀的,那把刀也是他亲手捅进去的,那个几乎可以称为男朋友的人可是死在了他的面前的。
当然,现在应该算是已死的前男友了。
已死的前男友,傅北阴。
想起当时用刀捅入对方身体的触感,温热的鲜血淌慢了林沉白的掌心,那种黏腻的滋味让他有些难受,胃部隐隐有些翻涌,他有点想吐,但是从中午到晚上都没吃东西,也只能干呕了两下。
“傅北阴……”林沉白的这三个字刚刚出口,他自己就猛地顿住了,似乎是对这三个字忌讳莫深,他拧起眉头,有些懊恼自己不该提这三个字的。
既然出来了,就不应该还记得之前的那些事情,前尘过往就该烟消云散,随着那个人的死亡全部都带到地狱去,再也不要出现。
话是这样说,可他还是忍不住蜷缩在沙发里打了个冷颤。
他对不起傅北阴,是他背叛了傅北阴。
门口的猫眼忽然一黑,像是有谁站在了门外,正要进来,而林沉白毫无察觉:
“你还有脸叫我的名字,林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