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壓杆啊。」程向黎再次提醒他。
袁涵依然沒有反應,與此同時,他做出了一個違背常理的舉動——把油門推到了最大。
可是引擎已經無法吸入足夠的空氣,最大推力形同虛設。很快,左側引擎停止了工作,右側引擎在滿負荷狀態下,瞬間將飛機推向了不可逆轉的深淵,朝著夜色中的海面俯衝而去。
袁涵嚇傻了,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程向黎本能地奪回操作權,想在墜毀前的最後幾秒里,再次嘗試將飛機從失中改出。
可惜一切為時已晚,在急俯衝和一連串絕望的警報聲中,飛機「墜入」海面,眼前的顯示屏變成了黑色。
程向黎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厲聲問道:「我剛才讓你壓杆,你為什麼不動?」
「對不起,程機長……」袁涵呆若木雞地垂下雙手,聲音都僵了。
「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程向黎用力掐著自己手心的肉,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崩潰,「如果今天你開的是真飛機,三百多人都會因為你的舉動喪命。」
一瞬間,疲憊、絕望和墜機的真實感,就好像墜海後冰冷的潮水湧進駕駛艙,漫過他的身體。
程向黎精疲力盡地閉上眼,甚至都不敢回頭看一眼身後的三位考官。
因為他知道,這次的模擬機考試完了。
方健一直在為他鋪路、對他寄予厚望的副部長職務,也在此刻付之一炬。
作者有話說:
香梨:好歹毒的操作
第68章生死契闊
作為教員,程向黎很清楚一個熟練的「殺手」是怎麼在模擬機上殺人於無形的。
一場空難的發生,往往是許多小錯誤一點點累積、疊加的結果。
程向黎甚至都想好了返航時,考官會怎麼在五邊給自己使絆子,卻萬萬沒想到,他們會掛在「空不可靠+失改出」這樣一個明明白白寫在考綱里,練過上千遍的科目上。
看著呆坐在副駕座椅上的袁涵,程向黎真的很想立刻把他拎出駕駛艙臭罵一頓。
但現在面對考官,他只能忍住所有情緒,反過來安慰他:「袁涵,振作一點,考試還沒結束。」
袁涵怔怔地把手放回杆上,對主考官說:「馮主任,請繼續吧。」
剩下十五分鐘時間,程向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去的。等考試結束,他們跟在考官後面來到講評室。五個人圍坐在會議桌前,臉上寫滿了同樣的表情。
「知道我剛才在考你們什麼嗎?」主考官發話了。
程向黎抬起頭:「起飛時空不可靠。」
「其實當時高度完全夠的,下面是海又不是山,用6oo米的高度就能換一個合適的度,你們依然能在13oo米的位置改平。袁涵,你為什麼不聽機長的話?」
袁涵被懟得啞口無言,低下了頭。
「還有你,程向黎。你在排除故障後,看到副駕的錯誤操作,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接手飛機?」
「……」程向黎同樣不敢回答他的問題。
說實話,當時他心裡確實有僥倖的成分,以為袁涵是個有七年經驗的波音飛行員,不至於蠢到這種程度。
「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機長,不光是自己技術好,學會駕駛艙資源管理同樣重要。」說到這兒,考官淡淡地掃了眼程向黎,「下周再約時間吧。」
這句話也就意味著,他沒有通過這次復訓,需要停飛一段時間,再做補充訓練。
雖然只要下次通過考試,他還能續上飛行執照。但如果這件事傳到領導耳朵里,恐怕就不是耽誤一周這麼簡單了。
程向黎知道自己確實有失誤的地方,沒有半句解釋,心甘情願地接受這個結果。
袁涵動了動嘴,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在程向黎陰沉的眼神中,又把話咽下去了。
明後兩天還有熟練檢查,但程向黎打開操作手冊,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晚上九點,他開著車回到了宋喻明家,透過一樓的窗戶,看到了客廳里明亮的燈光。
程向黎按了下門鈴。過了半分鐘,宋喻明出來應門,看到他站在外面,很是驚訝:「你怎麼回來了?」
「喻明,」程向黎關上門,往裡走了一步,張開雙臂抱住宋喻明,閉上眼睛靠在他身上,「讓我抱一會你。」
宋喻明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他大晚上失魂落魄地從模擬機中心回來,便猜出了緣由:「沒事吧?」
宋喻明剛洗完澡,身上還留著一股清爽的花香。程向黎緊緊把他抱在胸口,貪婪地享受著他對自己的寬容。
「我考試出錯了,要被停飛一段時間,重再考。」半晌,他從宋喻明身上起來,鼓起勇氣說出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怎麼會這樣……是因為太累了沒有休息好嗎?」宋喻明雖然有所準備,還是很難相信程向黎居然會犯錯。
程向黎重重地嘆了聲氣,一邊思考該從哪裡說起。如果把整件事復盤一遍,至少需要半個小時。但他真的太累了,累到一個字都不想說。
「總之,就是我沒有做好機長的職責,如果這是一個真實的事故,你應該已經見不到我了……」許久,他頹喪地憋出了一句話。
「別胡說八道,」宋喻明生氣地吼住了他,抓著他的胳膊晃了幾下,「不會的,你不會出事的,你的每一趟航班都會平安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