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永年的话问完了,连他自己都没自信了,问过的话其实等于没问,完全没有一点审案的样子。
顾德璋看看兰永年,突然冷笑了一声。虽然已经沦为阶下囚,顾德璋的酷吏本色还是没有改。
他很清楚自己面临着什么,也知道他们会如何审问自己。主审兰永年的问题只会让他觉得可笑,兰永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草包。
兰永年看到顾德璋的笑容,他自己的笑容反而凝住了,不知如何问下去。
顾德璋看了看堂上的三位大人,开了口:“穆兄,还有如深兄,你们不想问些什么吗?”
穆建面无表情,一言不。
顾德璋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莫如深身上,说:“如深兄,你对内中情由也不感兴趣吗?”
莫如深本来想让兰永年先问的,没想到兰永年如此不堪大用。
莫如深看着顾德璋咄咄逼人的眼神,站起来了:“德璋兄,我在大理寺当差一年左右,与你共过事,还曾有几个月作你的部下,我对你有所了解。你做大理寺丞五年,对刑狱之事颇为熟悉,我们不要做任何无谓的争执。自古曰刑不上大夫,你原是四品大员,我们也不想动刑。就由我同你谈吧,问渠阁的真正老板是你吗?”
顾德璋轻蔑地说:“于阔成告诉你的吧?士农工商,商在末位,不是没有道理。这帮人唯利是图,不可轻信。”
莫如深踱了两步,说:“德璋兄不会这样一直绕弯子吧?”
顾德璋长口了一口气:“我有点不服,你我对刑狱都颇为通晓,你是如何知道问渠阁与我有关的?”
莫如深看看他:“我说清楚了,你会如实交待吗?”
顾德璋想了一下:“可以。”
莫如深问:“我可以相信顾大人的吗?”
顾德璋微笑了一下,说:“莫大人以礼相待,并未对顾某不恭。顾某投桃报李,必然言而有信。”
莫如深说:“行,就冲你顾德璋三个字,我相信。”
顾德璋说:“谢谢!”
顾德璋有些动容,没想到与莫如深明争暗斗多年,莫如深竟然还能相信他。
莫如深一边踱步,一边说:“我第一次去问渠阁,是因为一本书。”
顾德璋问:“莫非是《晚唐风云录》?”
“正是。”莫如深说,“我一开始去问渠阁,只是因为好奇。《晚唐风云录》中有一个鸿生书院案,其情节与我在信州破获的知学书院案十分相似。若非亲历者所写,绝不可能如此相似。”
顾德璋点点头:“所以你让人假装合作,作进一步试探。”
莫如深点点头:“那个夏公子也是知学书院案的亲历者,他对书中的情节与我的看法相同,所以我派他去的。可惜被于阔成识破了。”
顾德璋有些得意:“那次的事情,于阔成的警惕性总算差强人意。顾全让于阔成拒绝了合作。”
莫如深问:“你不觉得拒绝了合作,放着大量的银子不挣,岂不是更容易引起怀疑吗?”
顾德璋一怔:“当时没想那么多。我是怕——是怕——”他突然结巴起来。
莫如深说道:“你是怕暴露了贩卖考题的案子,你怕我察觉问渠阁就是贩卖考题的地点。”
顾德璋点了几下头:“是的。”
莫如深点头道:“事实上,你的确成功了,我曾对问渠阁的事情一筹莫展。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姜天对于舞弊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心怀愧疚,最终自杀了。问渠阁的底细,科场舞弊的真相终于被揭开了一角。”
顾德璋长叹一声:“姜天这个书呆子,真是可恼!何必自杀呢?”
莫如深反驳道:“我倒是觉得姜天心中至少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骨!”
顾德璋冷笑一声:“风骨有何用?寒窗苦读不也是为一朝入仕吗?”
莫如深说:“那不一样。对于一个读圣贤书的人来说,德才一样重要。德有时比才更重要,考不上只会难过一阵子,那是才有所缺。靠作弊入仕却会恶心一辈子,这是姜天接受不了的事情。”
顾德璋脸上荡漾起奇怪的笑容:“我听说莫大人并非科举入仕,没想到这么了解读书人。”
莫如深的神情突然呆住了。是啊,他自己也是国内重点大学的毕业生,这要放在南宋来说他也算是进士出身了。然而他现在不是何在了,而是莫如深,靠斟破一个个大案,靠出生入死才做到了南宋的四品官。
顾德璋见莫如深愣住了,问:“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莫如深回过神来:“对,我没有考过科举,还是说案子吧。为什么选那些仕子?我看过他们的考卷,有些人即使事先准备了,单就文章而言尚属平庸之辈,但有一些很不错,比如说姜天。”
顾德璋摇摇头:“其实我不是很清楚,人都是顾全选的,他们都是到问渠阁买《晚唐风云录》的人。”
莫如深点点头,问道:“有三个人使用了别人代笔的试卷,试卷是不是你带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