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绍神色黯然:“我不小心摔的。到处都有通缉令,我不敢去医馆。只好拿树枝和木棒固定了一下,赶往临安。几天来,我越来越乏力,最终晕倒在路边。”
罗宗说:“你的腿伤很重,救治不及时,自然会皮肉腐烂,以至高烧不退。”
莫如深问:“你所说的事情可有实证?”
欧阳绍沉默了一下,说:“是的。”
他把自己的破衣服翻过来,撕开了衣襟。里面是一个油纸包,打开以后,里面是账本。
他把账本递给了莫如深,说:“几年来,我办理的粮草买卖均在其中。”
莫如深看了看,小心地收好。
莫如深问:“郑大孝可有什么别名,绰号,或者他的字是什么?”
欧阳绍好像没明白莫如深的意思,问道:“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莫如深强调了一下:“你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听过‘清水’之类的说法,认不认识叫类似名字的人?”
欧阳绍想了半天,摇摇头说:“不认识。我确定不认识。”
莫如深沉默良久,说:“欧阳大人,你安心在此养伤。需要时,我会带你见江大人和范大人。”
欧阳绍欲言又止,莫如深知道他担心自身的安全。
莫如深微笑道:“放心吧,江千里和范东麟绝非贪赃枉法之辈。”
欧阳绍点点头,不说话了。
莫如深对罗宗说:“师父,这几天有劳您了。欧阳绍的事情千万要保密。”
案子涉及到了郑大孝,他是宰相郑清之的孙子。郑清之年迈,已经多次请辞,宋理宗皆不允。这说明即使郑清之已经很少过问朝政了,但在皇上心里郑清之还是有份量的。
郑大孝绝不是轻易能动的,即便江千里是禁军将领,皇上的亲信,也不可能冲到郑清之的府上抓郑大孝。
如果没有皇上的允许,绝不可能进入宰相的府第抓人。可是,按照郑清之在朝中的地位,皇上断不会答应搜查宰相府抓捕郑大孝。
郑清之的独子郑士昌前几年已经死了,只有几个孙子陪伴左右,郑清之及其夫人一定会多方维护孙子。
回去的路上,莫如深一直没有说话。彭知道他在想事情,没有打扰他。秦斌和吴瀚走在后面,叽叽喳喳说着话。
罗红缨留在了酒馆,好不容易与罗宗团聚了,她想跟父亲多说说话。
转过天,顾德璋在大理寺大堂亲自审问了纪朗。江千里、范东麟和莫如深在屏风后面旁听。
顾德璋问:“谁让你追杀欧阳绍的?”
纪朗嘿嘿一笑:“大人明知故问,找欧阳绍不是您让我去的吗?”
顾德璋压着怒火,斥责道:“我让你抓他,没让你杀他。”
纪朗反问道:“我已经杀了他吗?”
“你!”顾德璋火冒三丈,要不是还有上官在旁听,他早就飙脏话,甚至大刑侍候了。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尤其不能让莫如深把自己看扁了。他知道自己手段严酷,为人所诟病。此次他想大显身手,让别人看看除了动刑,他在破案缉凶上颇有手段。
他抓到了内奸,却没想到纪朗是个死硬分子。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就动大刑了,今天却不得不再三克制。
顾德璋耐着性子说:“为什么要杀欧阳绍全家?即使要找他,也用不着杀他全家吧?”
纪朗不屑地说:“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不害怕,我怎么能问出周家老宅的事情。我这些手段不都是随你多年学到吗?”
顾德璋终于没忍住,骂了一句:“你放屁!”说完,他觉得不太合适,赶紧住口了。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终究是一个老江湖,明白他们的对话进入了纪朗预设的轨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说:“你跟着我也有五六年了,你很清楚我的手段,我不希望用在你身上。如何用刑,用刑多重犯人不会死,你我都清楚。夏兴、卢定邦和风六娘都由你施以刑罚,他们最后都死了,我不信你突然不知道如何用刑了,你又不是新手。”
纪朗没说话,顾德璋知道他听进去了,继续说:“你我也算有点情谊,那三个人都由我主审。犯人死了,自然由我来负责。我被人谴责,皇上拿我治罪,我都认了。人都死在你手里,锅由我来背,你能不能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纪朗抬头看看顾德璋,仍旧没有说话。
顾德璋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知道让你找欧阳绍的是我,可让你杀欧阳绍灭口的不是我。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杀人的?”
纪朗或多或少有点动摇了,想了一会儿,说:“顾大人,别问了,将我治罪便可。”
顾德璋的火气又上来了,刚想作,忽听屏风后面有人说了一句话。他完全没听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莫如深从后面走出来,两眼盯着纪朗,一边走一边重复了那句话。那是一句西夏话,意思是“登山临水,还我家国”。
顾德璋一看是莫如深,刚想作,一眼看到了屏风后面的江千里朝他摇摇头,他只好默不作声了。
莫如深走到了纪朗面前,停顿了一下说:“来人!把他的上衣脱下来。”
差役们都是一愣,看了看顾德璋,没人敢动。
顾德璋也想知道莫如深到底是怎么想的,对差役们说:“都聋了!没听见莫大人说话吗?”
听顾德璋话了,差役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纪朗的衣服扒下来。
莫如深围着纪朗走了一圈,还蹲下来查看了他的小臂和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