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还回响着那些绝望的哭喊,血腥的场面还在历历在目,身子还紧张的颤抖着。但突然间,这一切像是一场梦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四下里寂静无声,窗外夏虫唧唧,碧纱窗上,廊下的花树的倒影轻轻的摇弋着。一切都静谧而安详。
那身影呆坐片刻,撩起蚊帐探出身子来,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来。那面孔上带着迷茫和不解,朝着光线暗淡的屋子里四周张望着。越是打量,少年的脸上便越是迷茫不解,越是疑云遍布。
少年扶着额头皱着眉头下了床,赤足散在屋子里缓缓的走了一圈,然后走到了长窗之前,伸手推开了碧纱长窗。窗外明月当空,寂静清凉。凉爽的夜风吹过天空,院子里的树叶出轻轻的哗啦啦的声响,就像情人的私语。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照亮了少年的面容。少年生的甚是俊美,浓眉郎目,薄唇高鼻,只是稚嫩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神秘的风霜之色。
“这是生了什么”少年皱眉心想着,伸手在脖子上摸了几下。脖子上的皮肤光滑如境,毫无异样。
“我不是被砍了头了么”
脑海里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满目的血光和人头滚滚的场景依旧在记忆里清晰呈现。难道那只是一场噩梦
但少年很快就否决了那是一场梦境,那十二年的时光,所经历的事情历历在目,纤毫毕现,那绝对不是一场梦。
“自己是死后成了魂灵了”少年转头看了看身后,那里有一道影子。鬼魂是没有影子的,自己显然不是鬼魂。再默默胸口,那里热乎乎的,剧烈的心跳兀自没有停息。
“难道是重生了”
少年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惊悚的想法,他愣住了,身子如泥塑木雕一般的僵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让僵立的少年惊醒过来。
“是谁”少年警惕的问道。
“二公子,是我。”门外传来一个娇怯怯的声音。
少年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他飞快的冲到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一个俏生生长相清丽的少女正端着一盏烛火站在门前。
“我听到二公子刚才似乎叫喊了几声,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所以过来瞧瞧。二公子是做了噩梦了么”少女满眼的关切。
少年瞪大眼睛一把抓住少女的双肩,摇晃着急促的道“绿舞,是你么”
少女脸上泛起红晕来,讶声道“是我呀,公子,你怎么了”
少年呼吸急促的再问道“真的是你么你不是已经,罢了罢了,你告诉我,今天是哪一天”
“六月十二呀,公子,为何问这个”名叫绿舞的少女已经有些惊慌了。
“绿舞,你再告诉我,现在是那一年”
“庆丰二年啊。公子,你到底怎么了”少女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关切的看着少年白的脸色。
“庆丰二年”少年呆呆的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庆丰二年十二年前真的是十二年前”
绿舞忙将烛台放在桌案上,伸出纤手轻抚少年的额头,现少年额头上全是细汗,触手一片滚烫。绿舞惊慌道“哎呀,公子真的生病了,我去请郎中去。”
少年无力的摆手道“不用去,我没事,只是口渴的紧。你去倒些茶来给我喝便好。”
“好好,绿舞这便给公子沏茶去。”俏丽少女慌忙转身,脚步蹬蹬蹬的出门而去。
皓月当空,夜阑人静。
夏夜的清风吹拂过巨大的城池,将白天的炎热和喧嚣涤荡一空。已过子时,除了花街柳巷之中的那些青楼妓馆中依旧曲乐悠扬笑语欢声之外,这座城池的绝大部分街巷中早已安静无声。
这里是大周朝两浙路杭州府的一个普通的夏夜。在入夏之后的每一天之中,杭州府的百姓们也只有在这夜半后的几个时辰内能安然入眠。因为夜半之后,繁华都市的喧嚣和白日的炎热也都满满散尽,人们才可以安睡下去。所以很少有人在这个适合入睡的时间点还来熬夜。
然而位于涌金门内林家大宅西院角落的一座小小庭院里,正房东那间小屋的灯光从二更天便一直亮着,直到此刻还未熄灭。落地雕花长窗的碧纱之上,一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如泥塑木雕一般映照在上面,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屋子里,一张小几摆在窗下,身着薄衣的少年正托着腮静静的坐着小几旁,眼睛透过长窗上的透明碧纱,望着天上已经偏西的一轮皓月出神。三天了,少年自从醒来之后已经连续三天这般呆坐在这里出神了。
看上去这少年似乎在赏月,但他的神情却又不像是在赏月。他的眉头明显的蹙起,眼神中满是迷离之色,正处于神驰天外、思绪飘飞的状态之中。
少年叫林觉,是杭州林氏大族三房的二公子。说是二公子,其实是妾生的庶出之子。在这年头,庶出之子的地位可是极低的。所以,他的住处便是这一间简陋的小院。而小院后方的三房大院之中的那座雕梁画栋的精美小楼中,住着的才是三房真正的主人。
少年的思绪飘飞翻腾,脑子里如开水沸腾一般一直没有停息十二年了,自己从后世穿越至此已经十二年了。来到这里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月色皎洁的夏夜。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当他睁开眼时,现自己的魂魄附身于这个叫林觉的十八岁的少年身上,穿越到这个叫做大周的朝代之中,开始了另一段旅程。
在他穿越而来的那个后世的年代里,他本是因为人生的失败自杀而死。可没想到那样的死亡却没有让他得到永远的安宁。穿越之后的人生也并没有五光十色,更没有雄图霸业。他没有像小说书电影电视剧中的穿越者那般成就一番大事业,而只是浑浑噩噩的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战战兢兢毫无建树的生活了十二年。
不是他不想活得精彩,不是他不想成就一番功业,而是在穿越之后的那一世,现实残酷的可怕。自己每一次的选择似乎都是错误的,这一连串的错误最终导致了自己一事无成。
正当他有所振作,处境也有所改观之时,却已经太迟了。三十岁的那一年,自己刚刚考上了科举,前途似乎一片光明之时,一场弥天大难却突然降临。这之后一切便戛然而止了。穿越而来的人生的十二年就像是一场平淡无味毫无亮点的梦,在那场灭顶之灾到来后毫无华彩的湮灭了。
被砍头之前,林觉的心中甚至有一种解脱的快感。穿越的人生再一次以失败结束,这一次总该永远坠入苍茫之中,不会再有任何的烦恼了吧。可是不知是受了何种神秘力量的眷顾或是诅咒,当林觉再一次的睁开眼的时候,他却现自己重生了。
就在三天前的夜晚,时间的车轮将自己丢到了十二年前穿越而来的,回到了十二年前自己穿越而来的那一刻。十八岁的自己从床上睁开眼时,依旧躺在林家大宅西院的这座小房子里。一如当初穿越至此后的那一晚般的安静祥和,一切情形依然如故。当时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死亡前满目血光,死亡前的痛哭和哀嚎,那一切却又骤然消失,离自己很远。
和穿越时带来的震惊一样,这一次重生,也让自己惊慌失措。这一切是多么的荒谬和不真实,穿越和重生这两件惊骇世俗之事都生在自己身上,这简直不可思议。
林觉怀疑自己疯了,或者是陷入在一个深深的梦境里,怀疑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在这三天时间的适应和苦思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都是真的。
十二年前,自己穿越而来时,林觉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但事实却是,他真真实实的在这个年代生活了十二年。那么此时此刻的一切,显然也非梦境,这一切唯一的解释恐怕只能用造化弄人四个字来形容了。
或许自己是受了某种冥冥中的使命,或许因为自己的不作为没能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上天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机会给自己,要求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林觉不得而知。但现在,林觉没心思去想自己肩负了上天的何种神圣的使命,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自己该以何种方式面对这重新开始的新生。
三天时间里,林觉反复在想着一个问题。之前的人生已经失败了两次,这一世自己难道还要浑浑噩噩重蹈覆辙上一世林家全族被灭,自己三十岁便落得个陪着林家全族去死的结局。那么这一世,自己难道任由这一切生而无所作为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林觉在这三天时间里已经想的很清楚,而且已经做好了决定。虽然自己身处的这个林家对自己并无什么亲情和温暖。甚至上一世的经历告诉自己,这林家给自己的更多是欺辱和霸凌。但三十岁那年的那场灭顶之灾是林家全族的灾难,只要自己姓林,便脱不了干系。林家上层的决策失误,导致了那场灭族惨剧的生。那么这一世,自己怎能再容这种事生就算不为了林家,也该为了自己以及上一世那些对自己很好的身边人。
“这一世,怎也不能重蹈覆辙。事不过三,这第三次人生岂能再次浑浑噩噩的渡过。不说为国为民,总也要得了善始善终混个妻妾满堂儿孙绕膝吧。”林觉对着天上的那轮皓月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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