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稍作解釋:「我看他和方大人關係不錯,二人時常見面,故而一問。」既然是傅家子孫、先皇后的親侄兒,與苹嬪是堂姑侄的關係,雨茭身為苹嬪多年的貼身侍女應當見過。
果然,雨茭頷道:「自然是見過的。他長得高大壯實,見了娘娘要叫一聲姑母的。我與方大人不甚熟悉,不過,方大人乃太子殿下的伴讀,殿下與傅大人又是表兄弟。方大人和傅大人關係想必也會不錯。」
午思便笑:「那傅大人應該常來探望苹嬪娘娘吧?旁的御林軍會隨同他一起來嗎?」
「怎麼可能!」雨茭當即反駁:「娘娘一向恪守禮節,從來不和外男接觸。傅大人即便是自家子侄,在娘娘入宮後卻也已經是宮外男人了,怎會隨意去見。只有逢年過節遇到皇上開恩,方才在庭院外頭匆匆說幾句話而已。」
午思細想著雨茭的每一字每一句,誠懇道謝後便匆匆離去。
臨近正午,太陽更加熾烈,明晃晃的陽光照在地上反出一片刺眼的光亮。腳下地面滾燙,灼得人腳底無法沾地。
午思走出坤華宮遙望著遠處的年輕男人。即便是炎炎烈日下,他也鎮定自若地端坐著,無論環境如何熾熱,自始至終他都神色柔和溫煦,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看他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這般沉穩倒是少見。午思心下凜然,疾步走近後慢慢穩住步子,把茶盞捧給對方:「等下大人把茶盞放在這邊平石上就好,晚些會有宮人來收的。」
向晚亭溫聲道謝。
午思本都打算離開了,轉身的時候掃了眼男人的雙腿後,她卻有些邁不開步子。斟酌過後,她還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副藥膏捧給對方。
膏藥是她隨身攜帶的。知道封公公的小徒兒為了師父挨了幾十板子,不少宮人有心與他交好,偷偷塞膏藥給他。午思揣著的這些就是顧實給的,一直塞在懷裡帶著。再有誰想要給她,她就把懷裡的掏出來亮給旁人看表示自己有不少了,而後婉拒。
向晚亭靜靜望了藥膏一會兒,含笑問他:「小公公這是何意?我又沒甚傷處,小公公何必多此一舉。」
看他這般言辭,午思抿了抿唇便道:「太陽大得很,這些不過是消暑的東西,大人可先拿著以備不時之需。」
向晚亭忽而笑了,難得的眉目鬆動也帶了幾分笑意。他這才拿起茶盞細看。胎瓷繪游鴨描金紋,品質極好但圖案是幾年前時興的了,按內務府那幫人的脾性,應當是分給了出身尊貴又不怎麼受寵的妃嬪。
剛才他是遙遙看著小太監進入坤華宮的。主殿的人自不必說,幾個偏殿內萬答應出身低且不受寵,犯不著內務府如此待她。而舒貴人算是較為受寵的出身算是尚可,這樣的茶具亦不會給她。那麼只有剛剛過世的苹嬪……
「你和雨茭相熟?」向晚亭道。苹嬪身邊的宮女好似是這個名字。
午思被問得一愣,遲疑著回答:「小的和雨茭姐姐可以略說得上幾句話。」
向晚亭淡淡嗯了聲:「你是封淮的小徒弟。」語氣十分肯定。
午思悚然暗驚。偏偏眼下的情形和兩人的地位來說,他可以揣測她的身份,她卻不能回問回去。
兩人身高相差許多,現下向晚亭坐著而對方躬身立著,略一抬眼倒是正好能看到小太監的面龐。
五官平凡神色恭敬,身材十分單薄,這樣大的太陽下,依然沒出多少汗。可見是個身子虛弱的孩子,許是自小家中貧苦沒能養好底子。
向晚亭稍稍垂眼:「日後莫要多此一舉多管閒事了。」語氣已經冷了下來。
「是。」午思態度十分恭敬。
向晚亭又道:「茶太燙,晚些再喝。」這便寒聲把人趕走,不復一開始時的那般溫潤和善。
午思快步而去,暗自念叨著「這是皇宮這是皇宮」,叮囑自己往後切不可用平常的人心來忖度這裡頭的人,懊悔得腸子都青了。
而花圃旁大石上,向晚亭等那瘦弱小太監走遠了,方才舉目望了那背影消失的地方好一會兒,又端起茶盞啜了一口。撩起褲腳,露出的小腿現出長短大小不一的舊傷痕,卻並非跌打傷或者扭傷,而是一道道深淺不一的鞭痕。最的那個約五六寸長,皮肉已經翻開,半乾的血跡黏在襪上,掀開時有表皮癒合不久的舊傷再裂又冒出血痕。
膏藥尚還帶著熱度,卻非被暑氣所烘烤,而是小太監揣在懷裡時所沾染的他的體溫。散發著的藥味,正是那幾種慣常用來治療跌打損傷的藥材。
向晚亭神色平靜揭開膏藥貼在了還在滲血的腳踝,不多會兒火辣辣的疼痛夾在著涼涼藥意從傷處傳來,使得燥熱干焦的天好似也沒那麼難熬了。
「封淮的徒兒嗎。」他溫聲低喃:「是個有膽色的。」不過很顯然他膽量更足,居然真敢喝封淮徒弟拿來的茶,還真用了這藥膏。
他本不該在此停留。若非傷口疼得實在狠了,若不是方家那小子正在寶興殿內,他此時應當在和明貴妃對峙。那樣的話,他不會看到那小太監單單薄薄的模樣,也不會心血來潮叫來奉茶。小太監小心翼翼的模樣,恍惚讓他看到了兒時自己的樣子。
沒曾想那小太監竟是個心思細膩的,發現了他左腿一直不敢用力都靠右腳支撐著。
垂眸看著地面折反的明晃晃光亮,向晚亭略坐了片刻,毅然起身。卻不往本來要去的地方行,而是腳步一轉朝著外頭走去。步履平穩均勻,絲毫不見鞭傷的影響。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