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他算出会有死劫的那位医生。
燕时洵向护士道了谢,转身就要往手术室那边走。
但是却撞入了一个冰冷却结实的怀抱。
“你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呢,时洵”不知道什么时候,邺澧站在了燕时洵的身后。
邺澧伸出手,虚虚拢着燕时洵的臂膀,垂眸看着燕时洵俊容上的急切和愤怒之色,微微有些愣。
他好像,很少看大搜燕时洵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大多数时候,燕时洵都胸臆间自有天地,胜券在握,无论怎样的危险和绝望,都能被他毫不放弃的坚韧化解。
但现在,燕时洵却是真切的在担忧着那位医生的性命。
邺澧垂下鸦羽般的眼睫,看到燕时洵着站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双脚,已经因为深秋夜里的寒意而冻得红。
但燕时洵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而是沉下了面容就要绕开邺澧“让开”
“你不是医生,不会治病救人。”邺澧伸手拦下燕时洵“现在是子时,你又能做什么”
“那也一定有我能做的事”燕时洵眸光坚定,不肯放弃“哪怕只是增加一点概率,哪怕要损耗我自己的气运”
“你有远于这个时代的天赋,但是时洵,即便是你,你要怎么救一个已死之人”
燕时洵伸手去推邺澧胸膛的动作顿时,他愕然,抬头看向邺澧、
“什么意思”
邺澧放下拦着燕时洵的手臂,他缓缓蹲下身,将手里拎着的拖鞋放在燕时洵的旁边,平静道“医生是一个经常要与酆都地府抢人的职业,很多时候在手术室里,阴差就等在医生旁边,他们彼此对此心知肚明,这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战,是生死之间的较量。这很难,但医生没有放弃过,哪怕到最后一秒,耗尽最后一丝希望。”
“时洵,很多抢救,已经是绝望中最后一丝不肯放弃的希望。但那并不意味着,生命一定会被挽救。”
邺澧重新直起挺拔的脊背,侧身向后面的大厅看去。
满地的血迹逐渐干涸,但谁都没有功夫去处理这一地狼藉。
所有人的心思,全扑在手术室的几人身上。
那是他们的同事,师弟,导师,是他们曾经听说过的名字,共事过一起为生命奋斗过的人。
所有人都真切的希望着他们转危为安。
但,事总不如人愿。
“他能有上手术台的机会,已经是其他人尽力了的结果。但是时洵,他的魂魄你已经离开了。”
邺澧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平静感,明明他就站在燕时洵面前,但是他的声音却仿佛从遥远的虚空中传来“他的名字,出现在了酆都。”
燕时洵原本搭在邺澧手臂上的手,瞬间捏紧。
“但即使是这样,应该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时洵。”
邺澧像是在叹息,他打断了燕时洵的话,道“起卦吧。”
“我站在你身边,鬼神之时无法干扰你,你可以起卦向天地询问。”
子时不算卦,算则鬼神怒。
但当燕时洵起卦时,他丝毫感受不到滞涩的阻力,像是天地默许了他的行为。可是他一向灵活的手指,这次却抖得几乎掐算不住。
是必死之劫,无有生还可能。
属于医生的气运,已经消散了。
燕时洵亲眼见过很多次死亡,也有人曾在他的怀里一点点失去了热度,他却眼眸干涸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但是这一次,他却依旧感觉到巨大的悲怮从心底蔓延而上,紧紧的抓住了他的魂魄,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邺澧叹息一般,伸开双臂将燕时洵拥入怀中“去见那位医生最后一眼吧,在他想要离开之前,阴差不会来。”
燕时洵喉结滚了滚,却没有向邺澧问出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只是哑着嗓子道“好。”
手术室的灯亮着,而白到刺眼的走廊上,只有一位中年儒雅的男人颓然坐在长椅上,抱着头的双手颤抖着,肩膀像是承受不住打击一样垮塌下来。
燕时洵走到男人身边,轻轻坐了下来。
“手术应该还要很久,想要聊聊吗”他微微垂下眼眸,在看到男人身上沾着的血迹时动作一顿,随即将一杯热水递向男人。
虽然并没有心情,脑子乱糟糟的甚至无法理清现状,但是出于习惯性的素质,儒雅的男人还是接过了热水,道谢的时候却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谢谢,手术还要两个小时,他的伤还有他的主刀医生,我都很熟悉。”
“你是医院的病患吗”儒雅的男人也看到了燕时洵身上的病号服。
燕时洵点了点头,面不改色的道“疼得睡不着,来找人聊聊天缓解一下,你愿意陪我吗”
男人有些犹豫,学生们全都躺在手术室里被急救,甚至他最喜欢和看重的学生为了救他而身中二十六刀的事,让他的脑子乱得无法使用,一度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但他也是医生,当病患主动向医生开口时,职业素养让他无法拒绝。
于是他点了头“好,但是我不知道聊什么。”
“我”
男人苦笑的摇了摇头“抱歉,我的脑子很乱,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应该从你的名字问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