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红盖头落下。
少女的视野,彻底成为了血一样的红色。
赵真无力的被架着走出房门,前一刻他还期盼着的自由,现在成为了通向地狱和死亡的路。
他拼命的想要往后挣扎,但奈何身体里半点力气也无,只能拖拽着双腿,顺着两边架着他的中年媳妇的力气往前走。
每走一步,下身就撕裂一般的疼痛,令他冷汗津津,几乎迈不开双腿。
绝望和无助将赵真淹没。
仿佛在这一刻,他不再是演员赵真,而是变成了少女杨朵。
她被关在了柴房里,无助的哭泣和绝望的求助没能等来谁来救她,却只等来了狞笑着的年轻人们。
她在惶恐与疼痛中等待了很多个日夜,可最终所有的期待都落了空,最后连魂魄都麻木,原本的哀求和哭泣,都堆积在心中,酿成了怨恨和愤怒。
村里的婆婆媳妇将她从柴房里带回了家,为她描眉画唇,为她穿上漂亮的嫁衣,昂贵的饰。
这些也许曾经是她孩童时的期望,也曾天真的踮着脚,向着某个少年害羞又大胆的问,愿不愿意娶她做媳妇。
可是,当霞帔金翠真的落在她的身上时,这些却都只成为了对她死亡的宣告,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对这个世界、对村子和亲人所有的期盼。
她憎恨这个世界。
赵真神情恍惚,唢呐声就响在耳畔,锣鼓的声音欢快庆贺,所有人的道喜声、欢呼声、大笑声,都成为了喜乐最好的伴奏。
可是,这些却让他仿佛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大脑变得浑浑噩噩,一片浆糊。
他不再疑惑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身上凤冠霞帔,魂魄在一个将要出嫁的少女身体里,也不再想着怎么样才能从这里逃离。
他就像是彻底融入了这里,成为了村子的一员。
他就是少女杨朵。
因为姐姐和别人私奔,所以他被族长拿来顶替了他姐姐,代替姐姐嫁给土地神,却也绝了他心中数年隐秘青涩的爱恋,彻底斩断了他和他所爱的少年的美好记忆。
而因为他的出嫁,他的父亲会拿到一笔钱,可以娶新媳妇,可以生新的儿子。
大家都很高兴,除了他。
所有人都在为他高兴,都在喜气洋洋的相互道贺,说他有福气,说他父亲有福气。
可只有他,满心绝望。
今日是他的出嫁礼,他的新郎,是土地神。
太阳落山,月亮将出,是为昏礼。
太阳将整个村子淹没成血海,当他抬起头时,眼前却只有红色。
血一样的红色。
那是最后被他刻在眼睛里的画面。
喜轿摇摇晃晃,从村子里穿过,两旁都是穿着红色衣服的婆婆媳妇,她们笑着,嘴里唱和着祭祀的祝词,向将要娶亲的土地神道贺。
土地庙前落了轿,他被搀扶出来,强按着脑袋跪了地。
叩,再叩。
赵真的视野迷蒙扭曲,只能从红盖头的最下面,看到地面上一双双的鞋,和靠近又远离的地面。
香火的味道缭绕在他的鼻子前面,呛得刺鼻。
头颅昏昏沉沉的撞在地面上,出“咚”的一声。
然后又被抓着手臂抬起。
可赵真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甚至眼前的世界都在扭曲着旋转,像是从被打碎了的玻璃看着支离破碎的世界。
所有的光影都折射着奇怪的角度,画面重叠交缠,耳边的笑声和祝贺声也遥远得仿佛已经相隔几十年的光阴。
红盖头下,鞋子开始从下到上的褪色腐烂,原本光可鉴人的地砖也变得裂纹纵横,破旧而丑陋。
甚至,赵真在恍惚间竟然出现了幻觉,他好像看到红盖头缝隙中闪过的村民,都已经变成了一具具白骨,整个骨架骤然坍塌在原地,变成一堆溅起粉尘的粉碎骨头。
可是当他迟缓的眨了下眼,再看去时,又哪里有什么骨头,依旧是鼓掌叫好的村民。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人从地面上搀起来,力气之大甚至让他双脚离地,直接腾空。
红盖头的缝隙里,出现了黑色棺木的一角。
赵真迟钝生锈的大脑,忽然意识到了这群人想要做什么。
他仓皇抬头,软绵绵的身体拼命的挣扎着,想要用自己最后一点微小的力气反抗旁边的人。
“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