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腿迈进了房屋的门槛,灵敏的避开了地面上早已干涸凝固的血液,向房屋被黑暗笼罩的深处走去。
在白天来找杨云的时候,燕时洵就注意到了这间房屋家徒四壁,家具除了一张用来吃饭的八仙桌,就只有一个半人高的藤柜,因为老旧而摇晃得厉害,只能靠墙放。
燕时洵的脚步很轻,明明浑身的肌肉结实并不像羽毛一样轻,马丁靴的鞋底厚重,但是当他从房屋里粗糙的水泥地面走过时,却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出。
当他的目光逐渐开始适应黑暗后,房屋内物品的轮廓慢慢在他的视野内显现。他警惕而细致的扫过房间,没有放过半点可能。
黑暗将所有的细节模糊,角落和缝隙间的阴影像是一团团鬼影,危险潜伏在未知之下。
死寂之中,眼睛死气沉沉的看向来人。
燕时洵看到,在那只靠墙的藤柜上,还摆放着供奉的东西。
墙上贴着白底黑字的挽联,只是香炉里的香两短一长,白蜡烛东倒西歪,盘子里堆得高高的馒头早就风干缩水变得丑陋,水果也腐烂成臭水,有黄白的蛆虫扭动着身体。
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这个临时的供台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既然有挽联,那些字句里又透露着悼念的是一位母亲,结合杨云的经历,那么这里应该是杨云用来供奉祭拜他母亲的。
可是,以杨云与母亲相依为命二十几年的亲厚感情,他为什么能够任由母亲的祭台变得如此脏乱,就连灰尘都没有打扫,像是根本没有回来过
尤其是
本来应该挂在最中间的遗照,去哪了
燕时洵看着挽联中间空空荡荡的墙壁,皱起了眉。
他本想再走近一些,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想要从房间里遗落的物件里找到杨云去向的线索,也搞清楚在半年前房屋中到底生了什么。
但是当他刚抬起长腿时,却忽地听到一声唢呐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
那唢呐声音调极高,像一支利剑直接冲破了死寂的夜色,穿透村落沉重压抑的氛围,直扎向人的灵魂。
像是不甘心的呐喊和愤怒的诘问,直戳着人的脊梁质问人这一生的善恶。
燕时洵顿住了。
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沉下心细细的分辨着这声音的来源。
唢呐声一声高过一声,连连攀升,像是不曾平息的愤怒和怨恨。然而在这样高亢的音调之中,竟然也夹杂着一两丝锣鼓配合的喜意。
不像是哀悼人的离去,而像是乐人吹吹打打,在为即将到来的新生命庆祝。
唢呐从生吹到死,无论红白,皆是送行开路的曲调。
送人出嫁,或是
送人出殡。
燕时洵走过很多相对传统或落后的地区,也不止一次亲眼见过婚庆的喜事,或是送丧的哀事,对唢呐的声音并不陌生。
只是,虽然他并不会唢呐,对乐曲并不精通,但也能从这有些熟悉的曲调里听出,这并非送葬的哀曲。
而是欢庆成亲的喜乐。
“这什么声音”杨土打了个寒颤,感觉浑身的汗毛根根直立,酥麻感从后背开始爬过全身的皮肤,连肌肉都僵硬了起来。
“这,这听着怪渗人的啊。”本来害怕的杨土在看到面无表情的燕时洵时,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有些丢脸。
于是他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打着哈哈想要缓解一下这样诡异的气氛。
燕时洵却想起,今天白天时他在村子里看到过的异象。
还有那个笑容灿烂,名为江嫣然的少女。
明明江嫣然带着他看过了杨朵家嫁女,他亲眼看到了村里的婆婆媳妇来为杨朵送行和欢庆,但是当他被江嫣然推出杨朵家的院子后,他看到的却是一地野草和荒废村屋。
就连村民都说,杨朵家早就死得一个人都不剩了。
现在用作婚庆的唢呐,和那时候杨朵出嫁的场景,有关系吗
况且,江嫣然也说过,他们要为送女出嫁做准备。
可是算算时间,如果真是“太阳落山,月亮将出”的昏礼,那出嫁应该在几个小时之前就结束了。
燕时洵还从来没有见过,哪户正常人家是半夜嫁女的。
可是,从唢呐声传来的方位来看,就在村子里。
燕时洵记得,村民向他说过,家子坟村早就没有女孩出生了,村子里都是男孩。
既然适婚年龄的人都是男子,那么今日这婚礼,是谁在成亲嫁女
燕时洵转过身,快步从杨云家破旧的房屋里走出来,在农家乐的院落里站定,想要再细细分辨那声音。
但是他却意外现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