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来,伸手将压在地面上的柜子轻松扶起拎到一边,露出了被柜子盖住的地方。在那里,除了从花盆里撒出来的土,细看之下,还能看到一些浅灰色的灰烬,像是黄纸燃烧后的余烬。
燕时洵用修长的手指沾了一点,慢慢在指腹间捻开,确定了这就是燃烧后的符咒留下的烟灰。
但按照老板所说,他的妻子杨花被早就在几十年前死亡的妹妹杨朵上了身,也就不会主动靠近符咒,这摊烟灰能出现在客厅正中央,应该是其他人带来的。
而且,从家里的打斗情况来看和地面上被踩上脚印的花土来看,应该是两个人在家里生了一场恶战,互相都以要了对方性命为目的,没有丝毫留手。
其中一个是一个身材高一些的男性,从行动轨迹上来看应该年纪不大,还带着些毛躁。
随身带着符咒,那应该是圈内的人,只是驱鬼经验不足,好几次都没有站稳以致于摔在沙和茶几上,砸烂了家具,自己也受了伤,茶几破碎的玻璃上还沾着没干的血液。在受伤后,这人又在家里缠斗了好一会,才会把血液滴得到处都是。
而另外一个,应该就是占据了老板妻子身体的杨朵。
从老板的叙述和以往的所见中,燕时洵判断杨花是很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幸福,从家里布置的摆件和手工织物也能看出,家里女主人对家庭的看重和爱护。如果是杨花自己精神出问题的话,她也不会这么毫不顾忌家里的打斗,将原本温馨的小家毁得一片狼藉。
燕时洵边沿着滴落在家里的血滴思考,边通过每一处家具倒塌的角度和地上的狼藉,在脑海中重新构筑起当时两人交手时的画面,逐帧分析着,试图推导出除杨朵之外那个人的身份。
血液的痕迹最后消失在窗边。
燕时洵抬起头,在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里,微微眯了眯眼眸“老板,你早上走的时候开窗户了吗”
已是初秋,虽然不算太凉,但夜里的风已经明显带上了冷意。老板出早点摊又很早,那个时候离开家,在家里有一个身体虚弱的病号的情况下,不会将窗户大敞开着离开。
果然,本来还在焦急不知去向的妻子的老板,听了燕时洵的话疑惑的走过来时,在看到打开的窗户时有些茫然“我没有啊”
马上,老板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难,难道花儿是从窗户跳下去的吗”
“不用担心,现在控制你妻子身体的是你妻子的妹妹,能死了几十年还有力量上身,还是从南边的村子一直找到滨海市来,说明你妻子妹妹的力量不弱。有她在,你妻子不会跳个楼就出事,虽然小伤口是免不了的,但其他的你不必担心。”
燕时洵顺着窗户向下看去,楼下的垃圾堆上明显被重物砸过,才会留下一个凹坑。
老板的妻子杨花,燕时洵见过,是一个身材苗条的人,再加上老板说杨花最近瘦得几乎脱了相,以杨花的体重无法砸出这么大一个坑,看来是另一个人留下来来的了。
而且是那个人先从窗户跳下去,再被杨朵在后面追。
所以,是本来想上门驱邪的驱鬼者,却反而被鬼追着跑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杨朵的力量不容小觑。
几十年前被活生生当做祭品埋葬的死亡经历,使得杨朵心怀怨恨,才会力量如此强吗。
燕时洵皱着眉思考着,转身向卧室走去“老板,你之前说你去海云观求了符挂在哪里了,指给我看。”
现在虽然更焦虑妻子的所在,但在听到燕时洵的声音时,六神无主的老板还是这些年对燕时洵的信任,而跟着去挪开了床头柜,将自己偷偷挂在床头的符咒指给燕时洵看“燕先生,就是这个”
老板的声音戛然而止,指着符咒的手指也剧烈的颤抖着,瞳孔紧缩。
原本挂在这里十几天也没有任何变化的黄符,现在竟然变成了一撮灰烬,落在了缝隙之中。
如果不是用来驱鬼的符咒遇到了鬼,又怎么会触生效,燃烧成了一点残灰呢
燕时洵也看到了那些灰烬。
果然。
他心里暗道了一声,看来现在杨朵已经彻底主导了姐姐杨花的身体,可能因此泄露了鬼气,才引得碰巧路过的驱鬼者察觉,所以才上来想要驱鬼,却没料到杨朵的力量如此强横,只得被狼狈的追着跑。
从家里遗留的痕迹大致推断出了之前生过的事情后,燕时洵向老板问道“你之前说你妻子吃蜡烛家里有蜡烛吗拿给我一支。”
“有是有,之前隔壁老太死的时候她家买多了,剩了点就给了我,说让我家里停电时留着备用。”老板翻出了半包白蜡烛,递给燕时洵“不知道是不是燕先生要的那种都是些祭奠丧事的白蜡烛。”
燕时洵挑了挑眉,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老板,但倒也没拒绝的从中抽出了一根蜡烛,拿在手里“你既然知道是祭奠用的白蜡烛,还留在家里别人也就算了,你不是曾经见过村子里大搞祭祀吗,既然知道妻子的家人死得惨,没想过她们会找回来不避讳”
听了燕时洵的询问,老板这才后知后觉,顿时又是恍然大悟又是悔恨“我想着这些蜡烛好好的也能用,就没舍得扔,也能省几个钱。原来是我做错了啊那,那我家花儿出事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这倒不是。”燕时洵将老板安慰下来,一手拿着蜡烛,另一手掐起法决,默念起了五雷咒,顿时蜡烛被点燃,从烛芯飘散出一股黑烟。
“我现在帮你找你妻子的所在,不必担心。”
那黑烟并没有四散开来,而是一直专注的向一个方向飘去,并且也没有随着燃烧稳定下来而消失,而是在燕时洵随着黑烟转着身躯,调整着面向的方位时,那黑烟或浓或淡,仿佛在以此提醒燕时洵所面对的方位是否正确。
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的老板,惊呆了。一时只知道木木的点头称是,愣愣的看着燕时洵顺着蜡烛黑烟飘散的方向走去。
燕时洵一把拉开原本半开着的窗户,一手擎着蜡烛,长腿一抬踩在窗台上,微微转身,冲始终安静跟在身后的邺澧扬了扬下颔“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
邺澧点了下头,没有质疑或阻止,语气平淡“好。”
倒是老板,突然回过神来,惊恐的看向燕时洵“燕,燕先生您不会是想跳下去吧我这可是四楼卧槽”
老板话没说完,燕时洵就直接一脚踩在窗台上借力一蹬,身姿敏捷的跃身向下,丝被风吹起,透过玻璃留下个残影。
很快就消失在了窗户外面。
老板被吓得心脏差点没停跳,赶紧几乎是连滚打怕的从那边冲到窗户旁边,扒着窗户拼命伸头向下看去。
却见燕时洵稳稳的一脚踩在二楼窄窄一条的挡雨棚上,轻盈一点就化掉了冲击的力道,随之借力改变了方向直接向外跃身出去,避免了落进楼下的垃圾堆。
而他手中的蜡烛,一直在燃烧着飘着黑烟,没有被跳下来时的大风吹熄。
在看了几眼垃圾堆上之前被砸出来的凹槽后,燕时洵很快便疾步跟着蜡烛黑烟指引的方向离开。
老板看得傻眼,趴在窗台上好半天缓不过来神。
“他只是觉得,直接从窗户走距离最短吧。”
邺澧也缓缓踱步到窗户边缘,垂眸向下望去,狭长的墨色眼眸里盈满笑意“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