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十餘年,比這更驚險的場面他也不是沒經歷過,他更不可能不信任自己的隊友。只是,一旦想到眼前這個人,差一點就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就再也沒辦法保持平日的沉穩和冷靜。
他滿心滿腦,只有巨大的後怕,這恐懼侵襲了他每一寸神經。他害怕失控的感覺,所以只能用冷硬的外表努力掩蓋著,因為他知道那情緒一旦決堤,就會如山洪海嘯般席捲著將他淹沒。而此刻,這場戰鬥還沒結束,遠還沒到可以任由自己被情緒吞沒的時候。
林暮山見鍾潭一直不說話,心裡有點沒底。他借著車廂內微弱的光線,努力想去分辨他的表情。他覺得鍾潭那一如既往堅毅的神情下,似乎有什麼在暗暗涌動。林暮山有點恍惚,那表情他不熟悉,就好像……好像一隻受傷了的小動物。
他感覺心臟被什麼抽緊了。他放下手裡的保溫杯,靠過去輕輕抱住了他。
「對不起……這句話是真心的。我不該讓你擔心,別生氣了。」
軟軟的聲音拍打著鍾潭的耳膜,懷裡溫熱的體溫觸手可及,鍾潭感覺自己那顆僵硬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砸碎了,堅硬的外殼一塊塊掉下去,露出裡面柔軟的心瓣。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一點點落回原處。
鍾潭有點無奈,眼前這個人,就是有本事在一瞬間讓他的冷靜和鎮定蕩然無存,但也可以僅憑一個動作,就讓他重回到人間。
鍾潭熟悉也擅長掌控一切,並不習慣把自己的情緒交到別人手裡。
但如果是這個人……
他也認了。
鍾潭收緊了這個擁抱。他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輕聲道:「你不用道歉,我沒怪你。我也沒有生你的氣。我只是後怕,不敢想那個萬一……」
鍾潭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你在意什麼,也懂你的選擇。我知道就算重來一次,你還是會這麼做。我不會有異議。」
說到這,突然話鋒一轉,道:「但是,我存在的意義,就是要保護好你,讓你可以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否則,要老公幹什麼?」
林暮山正被他前面的話感動的不行,突然又被這最後一句震得差點嗆到。他推開他,瞪了他一眼:「說什麼呢,誰承認你是……那啥了。」
鍾潭看著他,嘴角一勾,伏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說:「我看你是太久沒被我上,忘了自己的身份了。等著,我很快會讓你想起來。」
林暮山面色微訕,半天憋出一句:「……床上可以,床下不行。」
鍾潭看他臉色通紅還在那一本正經,覺得這個樣子實在太可愛了,秉持著便宜能占一點是一點的原則,反正遲早床上床下都一樣,說道:「行啊,記住你的話。」
鍾潭給他擦乾頭髮,在他的頭頂親了一下,說:「我先把你送回家,今晚你好好休息。」
「你呢,不回?」
「還回不了,一堆事等著我。我得先去跟進你剛才說的那個文件夾的情況,還得等著醫院那邊的消息,如果沈培君醒來,要隨時安排問話。還有老周,這次的報告是免不了了。另外還有……」鍾潭遲疑了一下,咽下了後面的話。
林暮山剛才一上岸就對鍾潭說了沈培君打算發給警方、後又被撤回的林岳的犯罪證據。鍾潭立刻安排了人手去調查,要求包括他的電腦手機在內的所有通訊設備全都不能放過,還有辦公室和家也要一併搜查。估計天亮前就會有結果。
林暮山想都沒想:「那我也不回了,我陪你一起。」
鍾潭也很果斷:「不行。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的事情跟你無關。你現在唯一該做的就是回家,睡覺。」
「怎麼可能與我無關?我……」
鍾潭悠悠開口道:「你別忘了,你現在在警隊內還是停職狀態,你要是想回來上班,怎麼也得等恢復了身份再說吧。乖,安心休息,我這邊想休息幾個小時都不行,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林暮山還是憂心忡忡:「可是,沈培君手裡的那些證據,都是與林岳相關的,我……」
鍾潭很瞭然地拍拍他:「我知道。交給我吧。」
剛才那陣暴雨雖然停了,但此時天空依然飄落著零星的雨點。路虎的車窗上被雨點打得一片模糊,遠處的警燈透過玻璃上朦朧的水霧,在昏暗的車廂內投下一片閃爍的光。
鍾潭打開雨刮器,準備發動車子。
林暮山看著他的側影,覺得心裡還是有某個結沒打開。他斟酌兩秒,問道:「鍾潭……你怎麼不問我,剛才在船上,我為什麼會放走盛溫?」
鍾潭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這個。但很快又說道:「因為……答案很明顯吧。當時情況緊急,我們幾個能不能活下來都不知道。而且,在那種情況下你要不放他走,很可能連沈培君都救不活。何況……這次行動,說到底目標就是沈培君,與盛溫無關。」
林暮山內心略感驚訝,雖然鍾潭所說的,完全就是他當時內心的真實想法。但是……
他猶豫片刻,還是說道:「可是……你的報告裡並沒打算這麼寫吧。」
鍾潭對於被林暮山輕易洞察一點都不覺得驚訝,他輕笑一聲:「報告?局裡那群老傢伙,最大的本事就是坐辦公室里看著報告指點江山。接觸多了,自然知道怎麼跟他們說話最省事。我早就不再浪費精力試圖讓他們懂得什麼叫緊急情況了。」